云罗衣把药熬好,端到屋里,扶子都在床上坐好,把他的脚放到木盆的药水里浸泡,用手轻轻搓洗。子都看到师姐蹲在前面,伸出纤纤玉手给自己洗脚,心里很是不忍,用力往回抽脚。
云罗衣抬头嗔道:“不要乱动,轻搓药力才能吃得快。”
子都不再动,任由云罗衣不停地摆弄自己的脚。云罗衣本是个大大咧咧,大手大脚的人,现在竟然变得如此温柔细致,这让子都非常感动,先前所受的那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能够换得此时片刻的温存,再多受几倍的苦也是值得的。
子都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衣服,而且很不合身,有的地方很肥大,有的地方则很窄瘦。也不知道是谁的衣服,那人的体形一定长得很特别。他想起了师姐的姐姐曾说自己泡过什么灵乳温泉,看来衣服是在那时候脱下来的。那件衣服是借雷起龙的,丢了并没什么可惜,但是缠在脚踝上的那条佩巾,却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无论如何丢不得。
这里到目前为止,子都只见过云罗衣姐妹两个,云师姐的姐姐说自己泡过温泉,不知道是谁帮助自己的,想到这里心里便砰砰直跳,跟好意思开口,唯恐是师姐帮助自己的。但那条佩巾又不能丢,一时之间,心里犹豫不决,又羞又急,冒了一头的汗。
云罗衣抬头看见子都满头大汗,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啦?把你弄疼了?我的手是不是太重?你看,我这个人总是这么不细心,忘了你的脚伤很重。”
她不停地自责,让子都更加不好受,对师姐道:“不是不是,我脚不疼。”
云罗衣奇道:“不疼?不疼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子都嗫嚅道:“我是想想”
云罗衣道:“你想什么?快说啊。真是急死人。”
子都道:“衣服”
云罗衣道:“什么衣服?”
子都道:“我的衣服。”
云罗衣疑惑道:“你的衣服?”随即明白了子都的意思,:“你的原来的破衣服?”
子都道:“是。”
云罗衣道:“扔了。”
子都惊道:“扔了?”
云罗衣道:“是啊,还有你的缠脚布,还有那把破斧头,都扔了。”
子都哎呀一声,不再说话。虽然心里连声叫苦,很是难受,但怕师姐不好意思,也就不再说什么。
云罗衣看着子都那股难受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放心吧,你的宝贝,我怎么敢扔呢?”她伸手从子都的头下抽出一卷东西,塞到子都手里,道:“使劲拿好,可别丢了。”
子都见衣服,佩巾,还有斧子都在,原来师姐刚才是骗自己玩的。他见佩巾和破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连破天斧的斧头和斧柄都擦洗得干干净净。想到师姐这样一个粗心的人,对自己竟然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心里热乎乎的,感动异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嘻嘻傻笑。
云罗衣白了子都一眼,道:“我给你的彩丝绳呢?”
子都忸怩道:“给给怒鹏拿走了。”
云罗衣道:“你的东西我都给你保存得好好的,我的东西你就到处乱扔,随便给人。”
子都很是不好意思,道:“我没有给人,是怒鹏抢走的。”
云罗衣道:“那有什么区别,总之是不在你身上了。”
子都觉得自己确实很对不起师姐,当下道:“我一定会给师姐夺回来的。”
云罗衣道:“算了算了。一根绳子值什么,不要绳子没夺来,人又被关押起来,我还得费力去救你。”
子都道:“我总有胜过怒鹏的时候,到那时候”
云罗衣打断他道:“到那时候只怕绳子早就烂掉了。”
她这句话说得子都脸上热辣辣的,不过这也是事情,像怒鹏那样的高手,功夫高过自己何止百倍,要想达到他那样的境界,也不知道要等到驴年马月。到那时候绳子可不是就烂了。
云罗衣看着子都身上的衣服,问道:“这身衣服你觉得怎么样,还合身吗?”
子都道:“还行,就是有点太新了。”
云罗衣道:“这是我刚给你做的,当然新了。”
子都惊讶道:“你做的?”
云罗衣道:“是啊。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子都道:“没有没有。挺好的。”心想,怨不得穿在身上这么别扭,不是大就是小。幸好自己刚才没有说不合身的话,不然还不给师姐尅死。同时心里美滋滋的,虽然穿在身上不舒服,但却是师姐亲手制作的,说不定还是第一次做衣服哩。又想,像师姐这样的人,能够把衣服做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
云罗衣见子都痴呆呆地看着自己,脸上显出古怪的笑容,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在笑话自己,便重重地哼了一声。
子都从幻想中惊醒,下了一跳,见云罗衣面如敷霜,似乎十分恼怒的样子,赶紧道:“衣服停合身的,真的,我很喜欢。”
云罗衣道:“这可是花了我一个晚上才做好的,你要是嫌不好,就脱下来给我,反正你的衣服也洗好了。”
子都连声道:“喜欢喜欢。”一边用胳膊按在衣服上,好像怕云罗衣来把衣服强剥了去。怯怯地问道:“是你专门给我做的?”
云罗衣哼了一声,道:“我知道霜姑有一套男子的衣服,可是问她借时,她却说没有,不愿借给我。我趁她不在家时,偷偷到她房间里去找,几乎把说有的地方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肯定是她藏起来了。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了。长剑大刀使过不少,没想到一根小小的缝衣针竟摆弄不开,在我手上扎了好几下,至今还疼得厉害。”说着话伸出手指让子都看。
子都看时,果然在白净的手指上看到好几个针眼,有个针眼周围红了一片。心想师姐给我做衣服刺破了手指,然后又连着好几天跑出去采草药,可不要感染了。同时又对那个霜姑很不满意,我只是借来穿两天,又不是要了你的,干嘛那么小气。便问道:“霜姑是谁?”
云罗衣道:“霜姑就是霜姑啊。你没见过她?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她刚才还对我说你醒了,怎么会没见她呢?”
子都惊讶道:“什么?那人就是霜姑?她不是你的姐姐吗?”
云罗衣奇道:“谁告诉你她是我姐姐?”
子都想了想,确实没有人对自己说过,那是自己看着两个人的衣着长相十分相像,主观猜测的。她们不是姐妹,难道是姑侄?
云罗衣笑道:“你看我有那么老吗?”她歪着头看着子都,“你是不是看着我们俩长得很像才这样想的?其实我也这样想过,不过我们俩什么血缘关系也没有。霜姑就像是我的母亲,是她把握养活大的。”说到这里,她的烟圈红了,稍停了一下,接着道:“我是一个弃儿”
子都失声道:“你也是弃儿?”
云罗衣点点头,道:“我从刚出生,便被父母抛弃,把我用一条小棉被裹着,扔在羊角峰下的小路边。霜姑正好从那里经过,看到了,就把我抱回薜萝涧,用鹿奶将我养大”
子都又是啊了一声,但这次忍住了没有说话。心里却想,原来师姐也是吃鹿奶长大的。都是弃儿,都是鹿奶,难道这就是缘分?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激动。
云罗衣不知道子都为什么惊叫,看他没有下文,便接着道:“霜姑对我就像亲娘一样慈爱,从来不骂我一句,总是有求必应,即使薜萝涧里没有的东西,只要我提出来了,她也会想尽办法去给我找来。可是奇怪的是,从我懂事以来,她就不让我叫她娘,只叫霜姑。而且我一问起自己父母的事,她就不高兴,不是不说话,就是发脾气,甚至突然痛哭流涕。我想也是,她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却老是向她问自己父母的事情,她的心里自然不会好受,换了谁一样。长大以后,我再也没有问过父母还有她当年救我的故事。”
云罗衣说完深深舒了一口气。子都听了,心里很能理解师姐内心的感受,他从小没娘,父亲对他时好时坏,而一旦问起娘的事,父亲的反应也是同样的激烈,不是痛哭流涕,就是雷霆大怒,他后来也不敢再问,只能把疑问埋在心底。自己虽然不幸,但是还有父亲,王福和云书,还有像母亲一样爱护我的鹿姨,云师姐却是父母全无,只有一个霜姑,比自己的不幸还要多一倍。心里不由得对这位一向极为强势的师姐产生了一种怜悯之情。
云罗衣接着道:“霜姑对我非常好,但是她的精神有些忧郁,头脑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时不时就陷入幻想之中,好像突然间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你问她什么她也听不见,站在她的眼前,她也看不见,只是不停地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小时候见到他她这个样子,我非常害怕,后来长大了,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