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衣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霜姑一向沉默寡言,只有在发病时才会没完没了地说话。所以虽然我从小就一直跟着她,我们俩谈心事的时候很少,除了教我武功时两个人有些交流,别的时候很少在一起。平时我总是自己一个人呆着,要不就是跟着小猫在一起。小猫是我在六年前拾到的,那时候它还不到满月,又瘦又小,就像一直赖皮猫,所以我给它起个名字叫猫猫。它的父母不知道给什么人给杀了,我就把它抱回家里养着,比较起来,倒是小猫给了我无数的快乐。”
子都想,原来猫猫的名字是这么来的,看看它现在庞大威猛的模样,谁会想到当初它是什么样?想到师姐小时候有一只小虎陪伴,就像自己有鹿姨陪着一样,生活才变得可以忍受。
“直到一天她的忧郁症又发作,我听到她嘴里不停地说什么羊角峰,扶摇台,还有风图南,怒鹏,说的时候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满声细语,一会儿又珠泪盈盈。等她清醒时问她,她又不说,后来偷偷到外面一打听,才知道说的是一座山。后来我经常听霜姑提起怒鹏,说的时候还是愤怒的时候多,才知道霜姑跟羊角峰有仇恨,便决心要替霜姑报仇。可是当我跟一个扶摇台的年轻人遭遇动手时,斗了将近五十回合,最终抵挡不住他的扶摇剑,还受了伤,狼狈而归。”
“霜姑见我受伤回来,问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告诉她实情,骗她说羊角峰的人蛮横无理,欺人太甚,扶摇剑法太厉害,自己不是对手,差点把命丢在羊角峰。霜姑听了大怒,当下教了我一套绝云剑,说是专门破解扶摇剑的,后来见我练得不对,便又把扶摇剑法教给了我。但是严禁我再去羊角峰,只是能用此剑法自保。”
“我学会了扶摇剑和绝云剑之后,便想再找羊角峰人一决雌雄,但是又不愿意违背霜姑的嘱咐。有时候偷偷到羊角峰附近转悠,一直也没遇到羊角峰的人,心里很是不耐,忍不住便到了羊角峰上,第一天便见到了你,见你正在拼命地用斧子看树,一看就是受了气,正在拿那些大树发泄的。当时心里一动,既然这人对羊角峰的人不满,何不利用他来达倒自己的目的呢?这才把绝云剑教给你,让你跟你的师兄弟们自相残杀,自己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这比自己动手还要有趣的多。”
云罗衣说完了,睁着明星莹莹的双眼盯着子都,看他有什么反应。
子都这才明白,原来所有这些看似偶然的巧合,都是在师姐的算计之中,正如黎清所说,自己是云罗衣实现她复仇目标的工具。他实在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既然自己只是云罗衣手里的一枚棋子,那她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自己呢?自己虽然跟马玄他们不和,到底也是扶摇台的弟子,让自己受尽屈辱而死,不是同样能达到她复仇的目的吗?还有,为什么现在又对自己这么好呢?难道她还有其他的图谋吗?
云罗衣道:“你在想什么?”
子都苦涩地笑了笑,道:“没什么。”
云罗衣歪着头看着他,道:“不对。你现在一定在想,师姐这个人真坏,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不择手段,一直把我蒙在鼓里,利用我,暗害我,对不对?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子都赶紧到:“不是的。我对师姐的所作所为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这是有的,要说恨师姐,那是绝对没有的事。今生今世,无论师姐怎么对待我,我都不会恨师姐的。”
云罗衣听了子都的话,连红了红,赶紧道:“我的事都对你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子都道:“既然师姐是在利用我报仇,那为什么还有救我?为什么救了我又对我这么好?我和扶摇台的那些家伙们自相残杀,受了伤,甚至死了,不是更能让你称心如意吗?”
云罗衣道:“一开始我确实就是这样想的,但是后来后来我觉得我又改变了主意。”
子都道:“为什么要改变主意?改了什么主意?”
云罗衣嗫嚅道袍:“因为因为我觉得你跟扶摇台的那些家伙不一样。你虽然看上去笨头笨脑,寡言少语,但是心眼不坏,你从没有怀疑过我的用心,你要打败自己的师兄弟有自己的原因,但是主要还是为了我,而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这样做。你对我非常好,在我靠在你身上睡着的时候,你也没有一直那样坐着让我睡,可见是个正人君子。”
“我的心里很是犹豫,又想让你打败扶摇台,帮霜姑出一口恶气,又怕你受伤,常常做恶梦,梦见你被别人打伤,打死,然后惊醒,吓得心头突突直跳。白天里也开始恍恍惚惚,魂不守舍,十分的担心。后来被霜姑看出神情不对,问我怎么回事,我想让霜姑帮助你,就对霜姑说了,谁知道霜姑听了非常生气,说死了活该,并把我关起来不让出门。我虽然焦急万分,哀声苦求,可是霜姑根本不听。”
“后来我终于找到机会逃出去,跑到我们俩练功的地方,等着你,却没有看到你的身影,最后在树干上看到了你给我留的字,心里更着急,当时就想到扶摇台去找你,让你不要再参加比武了。这时远远看到霜姑找来,知道躲不开,把挂玉玦的彩绳挂在树干上,给你留个信,便乖乖随霜姑回去了。”
“回到薜萝涧,一直心神不宁,恶梦不断,但又没有办法出去。一天霜姑来告诉我说:‘你的愿望实现了,那个人在中秋比武会上打败了扶摇台所有参赛的弟子,还将怒鹏狠狠羞辱了一顿。现在那人被关押起来,每天遭受着非人的折磨,这下你的计谋全都实现了,该高兴了吧。’”
“我听了后忍不住放声大哭,对霜姑说我后悔了,不该害了你,求霜姑帮我把你就出来。霜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会儿,叹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我见霜姑忘了关门,便偷偷溜了出来,到自己屋里带上兵器,想找小猫跟我一起去,可是遍寻不着,一则怕霜姑看到再把我关起来,二则想着现在多挨一刻,你就会多受一刻罪,便独自一人到扶摇台去了。天可怜见,让我找到了你,最终把你救了回来。要不然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面对你。你会原谅我的是吧?你会原谅我的是吧?”
子都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师姐后来对自己非常在意,改变了原来的主意,而当自己在扶摇台受侮辱和折磨的时候,师姐也不好过,忍受着内心的谴责,这也是同病相怜啊。他的心里十分激动,见云罗衣最后连问两句,神情颇有些惶急,一点的样子也没有,大声道:“我从来就没有记恨过你,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
云罗衣脸上现出笑容,两滴晶莹的泪水从眼里流出来,滑过她那洁白的脸颊。她突然觉得不好意思,站起来道:“你的脚泡好了,一会儿还得去泡灵乳温泉,我把药水倒掉。”说完没能子都说话,端起那只小木盆走了出去。
用了薜萝涧的灵丹妙药,再加上云罗衣的悉心照料,子都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不到半个月,已经能够下地行动了,他迫不及待地让云罗衣带他到外面看看。云罗衣架着子都慢慢走到洞口,在一块光滑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小猫在洞口俯卧着,子都对它点点头,小虎只是瞪着眼看他们俩,不知在想什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子都的眼光离开小猫,只见这个山洞处在一个不大的小山涧里,上面不时有一片片白云飘过,两边的崖壁不高,也不算陡峭,上面挂满了各种藤条,有红有绿有紫,十分鲜艳,藤条上开着许多小花,白色的居多,远远看去就像是碧天里的星星一样,非常醒目。叫它薜萝涧,果然是名副其实,在恰当不过。
里面的地势甚是开阔,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小树,树不高,但都是弯弯曲曲,叶子皆作深褐色,看上去像是一个大花球。地上细草蒙茸,各种颜色的花朵散布各处,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不时有花瓣凋零,在空中来回飘摇着落下,寂静无声,不时有淡淡的花香飘来,沁人心脾,是人精神为之一爽。
子都感到奇怪,按说现在将进十月,早就应当是一片萧索凄冷景象,没想到这个小涧里却完全是一副仲春的繁华模样。他扭头看着云罗衣。
云罗衣道:“薜萝涧在山顶上,原来是个火山口,里面全是熔岩石灰,没有一点生命。霜姑发现了这个石洞,里面温暖如春,又有一处灵乳温泉,只是洞外的景象太过荒凉,便从山下运来土石,整治了一番,然后到各处山川寻找各种奇美的花草树木藤萝,将它们移植到山涧里,又造穿山石,引来清泉浇灌,才使得这里恢复了生机,变成现在这副美丽的景象。因为是火山口,地下的热气直通到这里,所以这里虽处在高寒的山顶,却是四季如春,温暖无比。再加上除这个小山涧外,别的地方全都是熔岩石灰,十分荒凉险恶,平时很少有人到这里来,涧上常年白云不断,即使修炼之士从上面飞过,如果不是特意搜寻,一般也都发现不了,很是安静,很适合修炼之士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