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鲜血还孽债

霜姑的情形本已岌岌可危，只是不得已，才苦苦支撑，处境越来越艰难。她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凄苦，越被动，越是出离的愤怒。就在这时，形势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霜姑见怒鹏一剑刺来，左肋出现了破绽，当即挥剑斩去。怒鹏回剑一挡，忽然身体一晃，后退了一步。这本是很平常的一剑，剑上的内力也不是特别大，但就是这样一招极其平常的一剑，却让看上去强大不可击败的怒鹏后退了一步。

霜姑现在根本不想是不是有圈套，一见对方出现软肋，立刻抓住不放，嗤的又是一剑，刺向怒鹏的左肋。怒鹏现在似乎身体移动不灵，横剑一封，当，双剑相交的一刹，怒鹏身体一颤，又向后退了一步。

霜姑不再有任何犹豫，疾步上前，唰唰唰，连着三剑都刺向怒鹏的左肋。这三剑与前两剑不同，前两剑是偶然出手，歪打正着，能逼退怒鹏纯属意外。接下来这三剑则是在找到破绽之后，有意出击。

霜姑在剑上注入强劲的内力，使得剑气大盛，攻击力非常强大，即使让剑气扫着，恐怕对方也要受伤。因为按照前两剑所产生的效果，怒鹏的真力已经陡然降落到无法支撑护体神功的地步。

果然，怒鹏在勉力接下这三剑之后，身体踉跄后退，十分狼狈，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他的眼里出现慌乱的神情，一边不住地后退，一边用两眼的余光向两边瞟，似乎在寻找退路。

子都看了大为惊讶，以怒鹏的功力，即使是突然中了霜姑一招，也不足以使怒鹏变得如此狼狈。难道怒鹏也跟自己一样，身上的某处有旧伤，霜姑的攻击，在无意中触动了他的旧伤，使他疼痛难忍，真气运转不灵？看来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云罗衣又开始拍着巴掌欢呼了，不过子都还是怀疑。像怒鹏这样的高手，即使身上旧伤复发，只要不是致命之处，他完全可以暂时用内力封闭它周围的穴道，一方面防止伤势扩大，另一方面也阻止伤口的疼痛感上传。还有一点，霜姑的剑一直未能递到怒鹏身外二尺以内，不可能直接伤到他，如果要是仅凭内力和剑气伤害到怒鹏，在前面恶斗了那么长的时间里，至少有二十招刺到了相同的位置，为什么那时候没有震上怒鹏，现在霜姑差不多已经油尽灯枯，残留的一点点内力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怒鹏应该实在作假。

子都刚喊了一声：“霜姑留心。”就见霜姑左手一甩，一道长绫倏的从她袖子里窜出，长龙一般，直冲向怒鹏，到了那里一缠一绕，便将怒鹏的腰部束住，霜姑轻喝一声，左手一带，将怒鹏拉向怀里，同时右手剑化作一道星芒，直向怒鹏的胸膛刺去。

怒鹏似乎内力已尽，被霜姑一拉，便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向霜姑冲去，正迎向当面刺来的宝剑。

子都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我想错了。眼见得怒鹏就要血溅当场，他虽对怒鹏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愿看着他就这样死在剑下，又不便出声阻止霜姑，何况即使出声也未必能阻止得了。心中暗叹一口气，轻轻扭转了头。

耳听得当的一声，云罗衣的一声惊叫，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咦，随即便没了声音。回头看时，只见场中的两人已经分开，相向而立。

霜姑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不见，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胸口一起一伏，头轻轻地摇摆着，一副气急很急的样子。她两眼紧盯着怒鹏，就像是两把刀，恨不得把对方刺穿，可是泪水却汩汩而出。

再看怒鹏，手里拿着那张人皮面具，看着霜姑，满脸惊讶，似乎是惊呆了，站着一动不动。

再看身边的云罗衣，也是满脸的惊讶，张大了嘴巴。

原来霜姑用长绫将怒鹏束住，扯向自己，同时右手剑直刺对方胸膛。剑到中途，不知怎么，心中忽然不忍，剑头一偏，改刺怒鹏的左臂。谁知道就在剑尖就要刺到对方身上时，对方一直缓慢无力的动作，突然之间变得矫捷，长剑快捷无伦地从旁边回转，在霜姑剑身上面轻轻一点，当的一声，便将霜姑的长剑荡开，同时右手屈指如铁钩，径向霜姑的脸上抓来。

怒鹏用诈伤的假象骗得霜姑上当，在进攻时疏于防范，再加上剑到中途忽然改变主意，换了方向，这都在在给了怒鹏机会。怒鹏志在一击必中，尽早结束战斗，所以这一这一爪使出了全力。手爪还没有到，一股劲风袭来，只吹得霜姑脸上的面具似欲离面飞去。

霜姑本以为胜券在握，全没想到对方会行奸使诈，突施反击，长剑已被荡在一边，收不回来，左手正抓着长绫往回拽。不得已，只得上身后仰，先躲过这一爪再说。

只觉冷风飒然掠过，面上一凉，人皮面具已经不翼而飞。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生命差不多已经交给了对方。脚下用力一蹬，人向后到窜出去。稳住身形，做好防备的姿势，惊魂乍定，抬头向对方看去，只见怒鹏站在原地没动，呆呆地看着自己发愣。一时间又羞又气，凄楚欲绝，同样呆立不动。

云罗衣眼见霜姑差点就吃了大亏，人皮面具也被对方揭去，她不知道是怒鹏手下留情，以为霜姑一时疏忽所致。她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停手罢斗，又见二人相向而立，呆呆发愣，并不去思索这背后的原因，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心里祈祷霜姑赶紧清醒过来，现在一剑刺过去，怒鹏肯定躲不开。

子都看到两人的情形，知道两个人肯定很熟悉，心里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但是看样子两个人不会再斗下去了，一场恶斗，最后这样收尾，化干戈为玉帛，真是再好没有。子都对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亲近感，但他天性善良，并不愿意看见血溅当场。

子都刚想到这里，忽见霜姑身形一挫，犹若飞箭出弦，长剑在前直窜出去，径扑向怒鹏。子都眉头一皱，怎么还要打？知道她这一剑根本伤不到怒鹏，再斗下去只能自取其辱。

耳听嗤的一声轻响，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霜姑的长剑直刺入怒鹏的胸膛，投身而过。

四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叫：“啊。”

怒鹏一招得手，见霜姑后仰躲避自己的那一爪，整个胸腹都暴露在自己的面前，他那一爪只要稍微低一点点，立刻就会给对手以致命的重创。但在没有看到对手真面目之前，他不愿意出手伤人，所以那一爪并没有改变方向，在掠过对方面门时，手指轻拈，已经将人皮面具扯了下来。

出现在面具之下的是一张如此凄美的脸容，怒鹏一见之下，不由得全身大震，彻底惊呆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二十年来寻寻觅觅，无时或忘，魂牵梦萦的面容，就这样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出现了。来的如此突兀，让他惊慌失措，曾经默念过无数遍的甜言蜜语，霎时都变作一片空白。他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意识，除了那张凄美的脸，对其他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到感到胸口一阵巨疼，才啊的一声，从空白的梦幻中惊醒过来。

而其他三个人的惊叫，却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三个人谁也没想到这一剑竟然能够轻易地刺中怒鹏，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大吃一惊。

血从怒鹏身前身后的伤口汩汩流出，顺着剑尖剑柄哗哗而下，落地有声。

怒鹏并没有看自己的伤口，仍是死死盯着霜姑的脸，似乎是唯恐自己一转眼，这张脸就会消失。

他的脸上忽喜忽愁忽忧忽惊，神情变幻不定，张口道：“阿云我想你想得好苦。”

霜姑一时间慌了手脚，只急得满脸通红，跺着脚对怒鹏喊道：“你为什么不躲啊？你为什么不躲啊？”

怒鹏凄然一笑，道：“阿云，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霜姑手脚无措，想要把剑拔出来，却又不敢，手伸出去两三次，都又缩回去了。只是跺着脚喊道：“你怎么不躲啊？你怎么这么傻？”声音嘶哑，也不知是在生怒鹏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云罗衣和子都看到这一幕，都惊得呆了，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赶紧跑过来帮忙。云罗衣出手如风，将怒鹏身前身后伤口周围的穴道封住，涌泉一样的血流才慢慢减少。

云罗衣回到怒鹏身前，一手按住怒鹏的胸脯，一手握住剑柄，将长剑慢慢抽了出来。血从前后的伤口直喷出来。好在云罗衣已经预先点了他的穴道，后来的血流并没有持续喷涌。

在云罗衣做这些事时，霜姑一直站在旁边，双手十指紧扣，不停地道：“慢点慢点。小心小心。”

在剑抽出来后，看到伤口喷出血来，还瞪了云罗衣一眼，埋怨道：“叫你慢点。”

而怒鹏的双眼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霜姑的脸，看到霜姑很关心自己的伤情，心里很高兴，一激动，便咳嗽起来，震动了伤口，刚刚止住的血又流了出来。

霜姑慌忙问道：“你怎么样？疼得厉害吗？你不要这样咳好吗？”

怒鹏兴奋得脸通红，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抓住霜姑的手，急急道：“我没事，咳咳。你咳咳，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不回吧？”

霜姑任由照怒鹏抓着自己的手，两眼直视着怒鹏，眼里满含着神情，轻声道：“不会的，绝不会的。”

怒鹏裂开大嘴嘻嘻地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个喜悦的小孩子，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头往上一扬，高大的身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