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鹏和冷霜云见到女儿归来,喜从天降,尤其是怒鹏不住地问长问短,嘴一直合不上。但是云罗衣神情看起来却是十分冷淡,有问才答,每次回答都是简单的两三个字,没说多大一会儿便回自己屋里去了,自始至终就没有叫一声爹娘。
怒鹏和冷霜云对望了一眼,但怒鹏并不因此恼怒,只要女儿回来就好,以后有的是时间,敢情可以慢慢培养,自己要好好对待她们母女俩,把失去的天伦之乐弥补回来。
几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也没有多少东西,再说这里今后还要作为羊角峰的一个外洞,没必要把东西全都带走,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在回来住两天。直到大家都收拾好,连着叫了好几遍,云罗衣才慢慢从自己的屋里出来。
四个人离开薜萝涧,一路往羊角峰走去。大家并不着急,所以只是信步行走,并没有施展轻身功夫,怒鹏和冷霜云也没有带着云罗衣跟子都御剑飞行。怒鹏跟冷霜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路上一直在喁喁低语。云罗衣面如傅霜,跟子都走在后面,一言不发。
子都现在心事重重,虽然怒鹏得到了妻子儿女,不会跟自己计较,可是还有扶摇台的那些师兄弟们,他们有的折磨过自己,有的受过自己的折磨,对于那些曾经羞辱和折磨自己的人,自己心里不可能不生芥蒂,那么以己度人,那些受过自己羞辱的人见了自己是个什么感受?以后大家又要经常生活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那时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啊?
在快到羊角峰山根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两个扶摇台的弟子。那两个人看到师父跟云罗衣和子都走在一起,很吃了一惊。怒鹏把他们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一番,那两个人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然后飞一般向山上跑去。
四个人上得山来,远远地看到扶摇台大门之外站了有二十多人,他们分两队直排到荷塘边上。怒鹏看着冷霜云哈哈笑道:“弟子们听说师母回来,都来夹道欢迎你来啦。”
冷霜云站住脚步,挨次看着扶摇台上的景物。那些柳树,池塘,还有池塘里的荷花,院里的各种花草,都是当年她在的时候亲自计划安排,并且亲手开凿栽种的,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柳树都已长到一搂粗,不由得生出“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慨来。冷霜云眼睛不由得一红,泛起了泪光。
怒鹏察言观色,已经知道妻子心里的感受,道:“阿云,再从你走后,所有这些池塘花草树木,我一直都保持原样,每年都尽心护持,连你当年的卧室都一直还保持着原样。”
子都这才知道扶摇台上的布置都是出自冷霜云之手,怨不得自己出来时看到这么优美的景象,心里产生了疑问。
冷霜云喜道:“真的,南哥?”
怒鹏点头道:“我一直在盼望着破镜重圆的这一天,希望在你重返扶摇台的时候,看到的景象跟你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想到老天有眼,真的让我等到了。”
冷霜云低声道:“南哥,这些年你也受苦了。”
怒鹏道:“这算什么苦?跟你所受的罪比较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子都在一边看着他们俩谈论往事,互相之间都是一往情深,心里也颇受感动。没想到怒鹏这样外表粗鲁,性情暴躁的人竟然用情如斯。他扭头去看云罗衣,只见云罗衣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的父母,似乎眼前的这一切都跟她没有丝毫关系,眼里甚至很有些嘲讽的神情。
云罗衣见怒鹏身上穿的衣服,正是自己为子都借却没有借出来的那件,感觉很不是滋味,仿佛一旦霜姑对自己的怜爱之情全都移到了怒鹏身上,心里一阵惘然若失,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有意地跟她的父母拉开了距离。
四个人向大门走去,二十多名弟子一起躬身施礼,齐声叫道:“恭迎师父师母回山。”
显然那两名弟子已经回山把师父师母的事情跟大师兄黎清说过了,所以才会安排了这场欢迎仪式。只见屋檐上挂起了灯笼,大门的铁环上面绑着用红丝绸做成的大红花,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就像过年一样。冷霜云看了虽觉有些过分,但是心里还是暗暗喜欢。
她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是黎清,便笑着对他道:“黎清,我走的时候你才二十来岁,完全是个毛头小伙子,现在可稳健多了。”
黎清见师母夸赞自己,赶紧躬身道:“这都是师父的栽培。师母可是一点没变,只是风采更胜当初。”
冷霜云道:“什么风采不风采的,都成老太婆啦。你当年可不是这么油嘴滑舌,这模样是跟谁学的?”
她本来就比黎清大不了几岁,当初就没有把黎清当徒弟看,而是一直都当师弟对待,所以他们说话比较随便,黎清也敢跟师母开个小玩笑。她听怒鹏说这些年他一直托名找徒弟,在外面到处寻找自己,一年在山上呆不了一个月,山上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由黎清代理,因而对黎清更是另眼相待,有意在入门之前跟他攀谈几句。
黎清看了一眼冷霜云身后的云罗衣,道:“这位就是我的小师妹吗?果然是英姿飒爽,一表人才。”
冷霜云回头对云罗衣道:“罗衣,这位是你大师兄,快来拜过。”
因为去年的过节,云罗衣本来不打算搭理扶摇台的人,但是他听子都说过,大师兄与别人不同,对他很好。听到母亲说,便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大师兄好。”
黎清道:“果然是将门虎女,还没回家,就先把师兄弟们叫训了一顿。师父,这下咱扶摇台实力大增,除了裴韫和子都,又增加了一名生力军,重阳试剑会上当可大有作为了。”
说着话在前面带路,领着四个人走进扶摇台的大门。
马玄见师父师母走过去,刚刚直起身来,恰好云罗衣和子都跟在师父师母身后走过来,云罗衣一眼看到马玄,正是那天晚上在荒林中偷袭伤到自己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马玄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心下惴惴,这个女魔头突然变身成了师父的千金,看情形还记着那晚上的仇恨,只怕以后有得罪受了。
师父回山,还带回来一个师母,一个师妹,当然是羊角峰最大的喜事。当晚扶摇台大摆宴席,所有的人都欢聚一堂,一时间灯火辉煌,欢声雷动。怒鹏一向严肃,在弟子面前不苟言笑,总是一副铁面,弟子们对自己师父都是十分敬畏。当天晚上,怒鹏像换了个人,从来滴酒不沾的人也喝起酒来,而且弟子来敬酒都是来者不拒,杯到酒干。其他弟子看到师父突然变得和蔼可亲,都觉得十分新鲜,便一窝蜂都跑来敬酒。
冷霜云知道怒鹏酒量有限,再加上重伤未愈,但是在这种气氛之下,又不便禁止弟子们敬酒,只得将酒接过去,替他喝了。她从来没有喝过酒,这时连着喝了十来杯,不免有些头晕,脸上泛起红晕灯下看去越发显得娇艳,怒鹏不觉看得呆了。
冷霜云发现怒鹏忘情地盯着自己看,恐怕在弟子们面前出丑,低声对怒鹏说了,怒鹏才豁然清醒,赶忙正襟危坐,但嘴无论如何都闭不住,而眼光也不时飘向冷霜云。
子都跟云罗衣坐在怒鹏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子都挨个给云罗衣介绍扶摇台的弟子,云罗衣似乎并不十分留意,不时地偷眼看一下怒鹏跟冷霜云,始终黑着一张俏脸,不言不笑。
子都知道师姐本是一个爱热闹的人,现在居然对眼前的欢腾场面视而不见,很显然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他想劝一下云罗衣,又不知如何说才好,说不好便会弄巧成拙,便没有吭声。
只见方岩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对子都道:“子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害得我哭了好几回。你终于回来了,这真是太好啦。来,咱兄弟俩干了这一杯。”
两个人喝了一杯酒,方岩转头对云罗衣道:“师姐,我向跟子都说两句话,可以吧?”
云罗衣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们说话,问我干什么?”
方岩讪讪的,很是尴尬,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子都恐怕方岩难堪,拿过一把椅子,道:“方岩,坐这儿吧。”
方岩惴惴地看了云罗衣一眼,低声道:“咱们去那边说话吧。”
子都站起来,对云罗衣道:“师姐,我去去就来。”
云罗衣没有答话,也没有转头。
两个人走向院门,出了门,方岩伸了伸舌头,道:“好家伙,这个师姐比师父还厉害。”
子都道:“她人挺好的,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多接触几回就知道了。”
方岩道:“绕了我吧,最好以后不要跟她见面。”
子都不愿再说这事,问道:“你找我说什么话?”
方岩道:“到那边就知道了。”
方岩领着子都走到池边的一棵大柳树下,刚要问方岩,忽见从树后转出两个人,阴影中看不清两人的面容。那两人来到子都面前,对子都道:“师弟,你来了。”
原来是马玄和崔明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