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看到云罗衣跟裴韫对视的表情,他彻底绝望了,原来抱有的一丝希望被无情地浇灭。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粉碎了一切。他已经失去了自我弥补的最后机会,再也不能用幻想欺骗自己。
感情不会欺骗人,云罗衣脸上的娇羞,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巨大喜悦,是用什么办法都掩饰不住的。
子都彻底堕入无边无助的黑暗地狱。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里受着最最痛苦的煎熬。他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即使是洪水滔天,即使是天翻地覆,这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自己生存的这个世界,连带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子都从虚无缥缈的梦幻中苏醒过来。讲武堂里已经空无一人。他不知道人们在何时离开,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多久。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力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似乎要在这把椅子上坐到死似的。
大家下午来到讲武堂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子都已经现在那里了,看他的模样似乎一点都没有变,不知道是根本没有动地方,还是吃晚饭早早来了。
人们的招呼又将子都拉回到现实,他懵懵懂懂地从屋里走出来,见大家在院中围成一个圆圈,中间有一大片空地,师父和师娘坐在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面,一个表情严肃,一个笑容可掬。
子都站在众人之中,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上午黎清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到,常虹又没有告诉他。看来是要演示武功了。他仰起头想了想,终于想起,不知在几天前,黎清曾说过师父检查的话,自己那时一心沉浸在修炼之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是过目过耳就忘。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事了。
果然,只见大师兄黎清和二师兄走进场内,向师父施过礼后,便持剑对练起来。人群中不时爆发出轰然的叫好之声,怒鹏和冷霜云也都微笑点头。
子都却看不出他们的功夫有什么好的地方。一方面他自己的功夫这段时间里有了飞跃发展,修为高了,对功夫的理解自然也就上了一个档次,另一方面,他现在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即使在高明的功夫,他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当然,他此时并不明白这些缘故,以为黎清跟公冶良身为扶摇台的大二弟子,除了自己练好功夫外,还肩负着提携师弟们的人物,所以他们刚才的对练,更多的具有做榜样的意味,而师弟师妹们可以看到其中的妙处,又要恭维他们,自然要叫好了。
接下来,又是两组人对练。子都现在连黎清和公冶良的功夫尚且放不到眼里,更不用说别人了。虽然身边的人都是激情洋溢,子都却总是冷冰冰的,有时竟忍不住打起呵欠来。
他现在真的困乏了。昨夜一夜没有合眼,感情上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更重要的是练功走火入魔,使他全身经脉尽伤,元气大损,所以现在精力不济,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昏昏然只想睡觉。
这时,场中有人喊道:“下一场,由云师妹对裴师弟。”
子都听了,精神不由一振,睡意全消,睁大眼睛行场内看去。
只见场中两人斗得正急。云罗衣剑走偏锋,绕着裴韫疾走,身形化作一片淡绿的影子,裴韫则一身青衫,与云罗衣互相追逐,身形虽快,却似闲庭信步,从容不迫,越显出风度潇洒,气质儒雅。
两个人在场内追逐奔走,长剑同举,衣袂飘飘,人长得美,神情更是轻松愉悦,光彩照人,这哪里是在比武斗剑,分明是一对仙侣在临风对舞,人们只见其美艳,不见其狠辣。叫好之声此起彼伏,特别的响亮,怒鹏跟冷霜云更是喜笑颜开,显是对两人非常满意。
看到这种情景,只有一个人黯然伤魂,痛不欲生。
这人就是子都。
他曾经盼望的与云罗衣对舞的幸福场景终于出现了,可是那个跟云罗衣纠缠奔逐的人却不是只见,而是别人。
这让他情何以堪。
子都又想起了人们对云罗衣和裴韫所说的话,天造地设,金童玉女他不得不承认,裴韫站在云罗衣的身旁,比自己站在那里更能给人以一对璧人的形象。相形之下,只见就像一块不方不圆,满是棱角的顽石,无法雕琢,而裴韫则是一块温润光洁的美玉,光彩照人。云师姐有什么理由抛弃美玉,选择顽石呢。
子都见两人衣履鲜明,举动优雅,尤其是两人在目光对视的一刹那,都是真情流露,幸福之感难于抑制。这让子都伤心欲绝,无法忍受。他想自己还是悄悄离开的好,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一个好的选择,省得在这里,自己心里受罪,在别人眼里碍事。
云罗衣和裴韫终于练完,两个人收剑当胸,深情对视,面上都泛起了红晕。一阵微风掠过,两人的衣袂飘起,在空中相连相碰,男俊女美,真如是神仙中人。
子都不忍再看,暗叹一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忽听场内一人高声叫道:“下一场,马玄对王子都。”
子都止步,见马玄走入场中向师父师娘施礼,不得已,也迈步走进场中。
两个人相向而立,马玄对子都微微一笑,道:“请王师弟多指教。”
子都瞪眼看着马玄,一声没吭。
马玄心中恼怒,但是脸上却仍是笑容可掬,唰的一声,拔剑在手,摆出扶摇剑的起手式,道:“请。”
子都见马玄拔出剑来,自己便也机械地拔出剑来,但并没有摆出架势,仍是冷呵呵地站在那里。怒鹏见了眉头紧皱,心下甚是不乐。周围的人见了,也一样觉得子都未免太傲气,你就是武功高过马玄,也不该如此看人不起。
马玄怒火中烧,心想,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在众人面前要你好看。他为人甚有城府,脸上仍是笑嘻嘻的,并没有显出丝毫怒意。
正常情况下,应当是师兄先出招,马玄长剑一挥,一招风摆杨柳,长剑忽左忽右,向着子都胸口扫过去。
子都全身一震,仿佛突然醒来的样子,见马玄长剑扫来,断金剑向上斜着一架。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子都手中的长剑猛地被荡开,差点把握不住,接着嘶的一声轻响,子都的胸口被马玄的剑尖扫中,衣服破了一道长口,皮肤也被划破。
大家都是一声惊呼,谁也没有料到马玄第一招便将子都刺伤。马玄的这一招风摆杨柳,本是扶摇剑中一个低级的招式,看起来长剑忽左忽右,实际上试探性多,攻击力不大。
子都的功夫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在中秋比武中打败了所有参赛的人。一开始大家觉得他踢飞马玄那一脚实属侥幸,可能是马玄一时倏忽才着了道。但是他后来击败裴韫的那惊天一斩,却让所有人都大为慑服,战胜马玄实非侥幸。
就是这样一个人人人都会的入门招式,竟然将子都胸口划出一道口子,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不由得惊叫出声。
马玄也是大吃一惊,赶紧跳开,用长剑将身前舞了个风雨不透。大家看了更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马玄在搞什么鬼把戏。但见马玄的长剑呼呼生风,显是注满内力,再看他的脸色也是凝重中含有惊慌,迥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大家更是糊涂了。
马玄一剑将子都长剑荡出老远,感觉子都的剑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一点内力,随即在子都胸脯划出了一道口子。马玄见状,不喜反忧,他自己这一剑根本就是虚招,没有想过伤敌,谁知竟伤了敌人。以为子都接下来肯定是一轮强猛的反击,所以,赶紧后跃,将宝剑舞动,护住全身,等着子都进攻。
怒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滑稽的对练,先是一个弟子莫名其妙地被对方第一剑就伤到胸口,而占上风的弟子却赶紧向后跃开,将宝剑舞得呼呼生风,似乎怕对方攻击过来似的,看起来倒像是他自己被伤到了一样。
怒鹏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古怪,心里很是不悦,鼻子里轻哼一声。
马玄舞了一阵,没见子都攻过来,觉得很出意料,不知道子都搞什么鬼,又觉的子都这招诱敌用得也太明显,太不值了。哪有第一剑就给别人伤到的道理?
马玄见子都呆立不动,以为他一定在引诱自己,正在犹豫,耳听旁边哼了一声,知道师父生气了,不敢再停在原地,长剑一挥,嗤的一声,刺向子都的左肋。
子都竖剑向外一推,当的一声,两剑又撞在一起,子都自己的剑又被撞出去老远。不过这次马玄留了心,一觉子都的宝剑上没有力量,便立刻收剑换招,改刺子都的右肩,子都回剑再挡,当的一声,他自己的剑又被荡开。马玄见状,赶紧撤剑换招,再攻别处。
他们两个各有心思,而周围观战的人并不知道原因,大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比武,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哭笑不得。怒鹏更是气得嘴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