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丐道:“两个小鬼为友心切,这也可以理解,但是如此无法无天,给他们点苦头也是应该的。要是以后在遇到此等事件都要如此做,那还了得。你放心,玉振子舐犊情深,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让他们面壁对他们也有好处。”
子都听老丐如此说,觉得也是,做父亲的对儿女严厉是有的,要说害儿女则实在讲不通,便稍稍放心。道:“但愿如此。”
老丐面容一肃,道:“他们只知对你好,是好的东西就偷,偷来了便骗你服下,却不知这样的胡喝乱吃,对身体未必便有益,弄不好还会有害哩。伸手过来。”
子都此时一心担忧朋友的安危,对自己的身体倒并不在意。见老丐叫自己伸手,便把手伸了过去。
老丐伸出两根黑黝黝的铁棍儿一样的手指,搭在子都的脉门上,两只眼睛半开半闭,过来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接着又连着咦了两声。两眼猛地睁开,精光闪烁,瞪着子都,似乎有什么非常难解的事情。
老者换了一只手,仍是伸出两根手指搭住子都的脉门,子都感到一股热流从脉门注入,沿着手臂的经脉向上爬行。到了肩膀,然后绕到脖子后面,顺着脊梁骨向下,到了尻尾,从两条腿之间穿过,再向上爬到小肚子那里停住了,慢慢转了两个圈,又向下到了腿上,一会儿便转遍了全身各处,最后又回到手腕处,倏地消失不见了。
老丐收回手指,闭目沉思,脸上神情闪烁不定,子都不知道老丐因何愁思,但见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显然是遇到了十分难解的问题,不愿因此让老者劳神,便道:“老丈,小子的身体没什么,你老不用为此伤神。”
老丐似乎没有听见子都的话,仍是皱眉沉思,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道:“奇怪,真是奇怪。”
子都道:“什么奇怪啊。”
老丐道:“你刚才用奔雷琴发出的功力,能够将两长多高的岩石轰个粉碎,怎么我的内力在你的体内整整转了一个遍,竟然一点内力都没有碰到呢?真是奇哉怪哉。”
子都听他说刚才那块岩石的爆裂真的是自己所为,不由得大为惊讶。听老丐所说,自己是用奔雷琴发出功力,将石头炸碎的。他回想了一下,在发出最后那一划之前,自己身上确实是真力汹涌澎湃,回转排荡,似有不可遏制之势。
难道真的是自己发出的真力击碎了那块大石?但这太不可思议了,自己身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一点内力,虽说后来练斧弹琴时有所恢复,但是因为怕再伤害到经脉穴道,他总是任由它自生自灭,从来没有主动运用过这股内力。要说击碎大石的内力是由自己体内发出的,子都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老丐接着道:“你的琴波能够将大石击碎,说明你的体内存有极强的内力,我找不到一丝内力,那么多的内力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已经十分奇怪。更让人奇怪的是,我的内力在你体内运行的时候,你的经脉和穴道的反应极其微弱,如果说是负伤,又不应当是全身经脉全都损伤,另外,你的经脉既然损伤得如此厉害,又怎么能经受得住那么强劲的内力冲击?”
子都道:“老丈说的不错,我的全身经脉穴道都受了伤,而且至今尚未痊愈。”当下便将自己那天晚上将斧剑齐施,突然间走火入魔,僵立不动的情况讲了一遍。
老丐听了,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怨不得,怨不得。不过,着并没有解释我的疑问:那么强劲的内力到底藏在你体内什么地方?你如此孱弱,伤痕累累的经脉,怎么能承受得了那么强劲的内力?看来这些问题你也没有答案,只好留待以后再说了。如今眼前却有个难题,就是,如何让你两处丹田的内力互相协调,不起冲突。”
子都想起那晚的情形,果然是两个丹田发出的内力在最强劲的时刻突然起了冲突,以至于全部失去控制,在全身乱冲乱撞,将所有的经脉穴道都严重损伤。这老丐只是凭着一股内力便将自己体内的情形说得这么准确,不由得对他十分的佩服,听他说起调和两处丹田,便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
老丐道:“这件事如果放在别的派别便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但是调理经脉,调和内力正是天音榭功夫之长,想来还不是什么难题。”说到这里,抬眼看着子都,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子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给他看得很不自在。
老丐见子都还不开窍,只得对他说道:“我再五十年前因为一件伤心事离开了天琴山,师父曾说我教不出好徒弟,我心中不服,一直在到处寻找良才美质,这一找便是五十年,不想浑金璞玉都被给人捷足先登,留下的全是些缺瓜烂枣,不堪入目。”
“近两年我已经有些心灰意懒,不想前两天两个小鬼头找到我,说是要给我推荐一个天才。我心道,现在连中才都很难得,到哪里去找天才,以为两个小鬼头为了要我帮忙,信口雌黄骗我老人家的,没想到来到这里一看,果然不错。这一趟跑得不冤枉,哈哈哈。”笑得甚是爽朗。
子都心里一动,道:“老丈,难道你说的美梦就是”
老丐道:“怎么,还要叫我老丈吗?”
子都听了稍一犹豫,便翻身拜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捧起石上那个酒葫芦,双手送给老丐道:“弟子没有别的孝敬师父,就借朋友这葫芦酒当作给师父的寿礼吧。”
老丐含笑接过酒葫芦,伸手扶起子都,笑道:“好徒儿,师父能收下你做徒弟已经心满意足,有没有寿礼都无所谓。再说,这酒对你有益,又是你朋友的一片情,所以还是你这酒用的好。来来来,把你身上的酒葫芦拿来,咱们师徒俩喝两口。”
子都见师父如此说,不便驳了师父的话,依言交换了酒葫芦,拔掉塞子,也不用酒杯,就那样嘴对嘴,咕嘟嘟喝了一大口。
老丐道:“现在我们成了师徒,我的来历自当对你说一说。为师名讳叫作金声子,本是天琴山的大弟子,因为一件伤心之事,愤而离开天琴山,四海为家,到处流浪,倒也逍遥自在。只是为师有一事放心不下,就是要教出一个好徒弟,跟师弟玉振子的徒弟比比,看看孰强孰弱。如今师父得到了你这个弟子,五十年的风尘腌臜不说也罢。”
金声子喝了一口酒,接着道:“你那两个朋友都是你师叔玉振子的孩子,男的叫忘机,女的叫冰清。忘机有一个结发妻子,身体羸弱,尤其不能动气,一生气便发呆症,忘机为人风流潇洒,倜傥不羁,到处留情,因而,他妻子的呆症时时发作,多亏了冰清悉心照料,才算保住性命,没有出什么大事,近几年,冰清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治疗呆症的秘方,跑遍天下名山大川,采集多种名贵奇特的药材,给嫂子喝,嫂子的病症大见好转。”
“去年,冰清到天梯山偷盗一味药草神荼草,不想被守山小道士发现,仅仅追赶,幸好遇到了你。冰清用计让他们认为神荼草在你身上,然后找机会逃走。事后她觉得很对不住你,便到处寻找你,可是一直没有你的音耗,直到前几天,他在那边的路上巧遇到你,见你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良心上更是过不去,回去请来他的哥哥忘机前来帮忙。”
“两个人现在市镇打听了你的情形,才知道你因为走火入魔伤了经脉,不能再练功,又因为失恋,变得心如死灰,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每天只是打柴换酒喝,简直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于是两人定计,由忘机在这里跟你结交,冰清回天琴山去偷来奔雷琴,绛雪春和追魂丹,希望能够用药酒来治疗你的经脉,再用琴曲来调理脉息。因为距离天琴山很远,再加上偷酒和丹药不好下手,所以往往需要三四天才能来回一趟。”
“前几天冰清回山偷酒药,被她父亲发现,一看自己一直舍不得用的酒药竟然去了一大半,大为震怒,以为一个人的伤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的丹药,不相信冰清的话,将她囚禁在思过崖,勒令反省思过。忘机听说以后,以为妹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自己,所以立刻赶回天琴山,要代替妹妹面壁思过,结果也被关押在思过崖,而冰清并没有放出来。幸好忘机在回山的途中遇到了我,便对我说你如何如何,我这才赶来一看。这也是我们师徒的缘分。”
子都听了师父这一番交代,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许多想破头皮都想不明白的地方,现在都豁然而解。当下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当初自己救那盗药女子玉冰清,其实并不全出于义愤,更多的是自己跟天梯山道士不害之间的恩怨。此后自己的种种遭遇更是跟冰清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在寻找自己,找到后更是不惜从家里偷来父亲的许多宝物来给自己治病,当真可以说是滴水之恩报以涌泉。
为了自己,如今他们兄妹两个都被囚禁在天琴山的思过崖,虽说不会受太大的苦,但是那种孤独的滋味,自己是很了解的,何况师父方才又没说他们要被囚禁到何年何月,自己如何能够安心。想到这里,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到天梯山负荆请罪,无论如何也要求师叔放了师兄和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