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对空教琴——琴斧合奏

子都走上石台，四下张望，淡淡的月光从崖壁的缺口射下来，照亮了石台，但是别的地方都是暗沉沉的。子都轻声叫道：“师妹，师妹。是你吧，不要躲了，出来吧。”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水滴从崖壁上掉落到水坑里发出的叮咚声。

子都又道：“师妹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四周仍然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回音。子都觉得很好笑，既然你这么喜欢弹琴，在夜里跑这么远来学弹，为什么自己来了，她反而躲起来不见面呢？她的样子不像是个害羞的人啊。

子都又叫了两声，仍然听不到回音，便不再叫了。他知道紫英肯定就藏身在离这儿不远的的地方，心想，既然你愿意藏着听我弹琴，那我就弹给你听。

他坐下来，把琴置在膝头。心想，她刚才弹的是《清商曲》，那我就弹这首给她听，当下便开始弹奏起来。

为了让紫英能够听清楚音节，子都弹得比较慢。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就像置身于迷离的夜雾之中，微风顺着山谷蜿蜒而来，就像是流动的水从他的身上缓缓流过，他感到周身从里到外一片清凉，过去几天的忧愁被洗刷的一干二净，不一会儿便在自己弹出的琴曲里迷失了。

一曲弹罢，他放眼四望，仍不见紫英的踪影。新月生在中天，月光似乎明亮了许多，子都觉得自己浑身透亮，不染一些尘滓。

他的心里有些愧疚，适才弹着弹着便彻底忘情了，到了后半部分，只是顺着自己的感情信手挥洒，早忘了是在给紫英做示范，速度明显快了些。当下半心思沉静下来，将琴弦校正，重新弹了起来。

这次他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不让情感完全放纵。不仅速度慢，而且，每一个音符都弹得准确清晰，一丝不苟。子都在弹奏的时候，似乎感觉的紫英又从某个地方探出头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弹，一边默默地记。

子都觉得这情形很是好笑，学琴的人躲在一边不肯露面，一定要偷窥默记，而且自己学的时候也一定要躲开师父，不让师父发现。教的人不知道徒弟在哪里，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懂什么，只能跟徒弟一样，偷偷地去听徒弟练习，从徒弟弹奏的情况来判断他会到什么程度，哪里还有问题，自己一遍遍的弹奏演示。

子都慢慢将《清商曲》连着弹了两遍，又换了一首曲子，将那首自己也不太熟练的《浑沌风》练了一遍。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让情感尽情表露，以免影响了琴曲，这样几遍弹奏下来，情感得不到宣泄，他觉得心里很是憋得慌。

于是，子都对着山谷自言自语道：“前面弹得有些气闷，现在我要翻开手脚，尽情弹奏一曲，这可能跟刚才弹的不大一样，并不是前面弹错了，不要误解。”

子都深吸一口气，开始随着自己的情感，弹起《清商曲》。

一开始，曲调比较舒缓，似乎是秋风从远处飒然而至，衰草起伏，树叶摇摆，接着秋雨绵绵，落地有声。在此境地，有人独上高楼，翘首远盼，只是伊人不见，望穿双眼又能如何？陌上上传来阵阵驼铃，仿佛是游子背井离乡，远客异地，遥见天空大雁成阵，呀呀飞鸣，渐渐融入迷离的天空，当此之际，即使柔肠寸断，泪尽泣血，呼天抢地，又怎能换来亲人的笑脸？

子都仿佛看到依闾遥望，张着一双昏花的老眼，望尽天涯归路，不见儿子身影。天河浣纱女独立孤石，神情木然，目光呆滞，是谁让她如此牵挂？又是谁给她无尽的哀愁，天河水缓缓奔流，日夜不停，却洗不去她心灵深沉的忧伤。鹿姨站在洞口那块突出的岩石上，迎着如潮的松风，伸长了脖子，极目远眺，侧耳静听，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碧玉的雕塑。归藏洞里，展如端坐轮椅，默对空室，一只独眼微光闪烁，在他的身旁守着那条忠实的腾蛇，身体盘曲，头颈高昂，警惕地看着石室的门口。天琴山上，思过崖前，山风浩荡，一个纤弱的身影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发出猎猎声响，此时夕阳衔山，余晖满天，归鸦阵阵

泪水如泉水般涌出，滑过脸颊，无声地滴落在琴上，子都心情慢慢由沉郁变为激昂，琴声突然由缓转急，由低沉变为高亢，犹如铁骑突出，刀枪并举，国耻家仇一起在胸膛燃烧，面对如山敌阵，抱定必死的决心，勇往直前，死而后已。又见烈日炎炎，赤地千里，哀鸿遍野，饿殍枕藉，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卖儿鬻女尚不足自保，至于易子而食，而贪官污吏，豪强恶霸犹自盘剥不已，敲骨榨髓，侠客义士便对此情此景，五内俱焚，义愤满腔，抽刀露刃，踏上为民除害之路，不复顾忌个人生死利害

子都只觉体内真气奔腾不息，犹如山洪海潮，铺天盖地而来，浩浩乎不可遏止，弹至最后，几乎就要发出那无坚不摧的一招。

子都心里突然想起紫英还在偷听，不知道他隐身在什么地方，不敢贸然发出那一击。但是体内的真气鼓荡不息，无法平静，便站起身来，将奔雷琴放回到石龛里藏好，然后从背后拔出破天斧，长啸一声，在石台上挥舞起来。

斧柄上立刻传来阵阵寒气，到了身上，使子都头脑为之一爽，心中烦躁去了一半。他抖擞精神，将破天斧一招一式施展开来，月光下，只见斧子闪着幽光，所过之处，自然带出一道淡白的气流，不一会儿这股气流便将自己全身笼罩起来，随着斧子的运行，回环婉转，上下驰突，左右奔流。

寒气不停地从斧柄传来，犹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冷热两股真气合二为一，在全身经脉充溢流动，虽然不是很快，但是浑厚浩荡，竟然有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

由于刚才《清商曲》到最后没有弹完，这时子都在出招之时，自然想起了《清商曲》最后的曲调，出招收势，不觉随了曲子的节奏，舞动起来觉得更加舒畅自如。这在他本是极其自然的事，并非有意要将曲调和斧招结合在一起，但是就是着无心的巧合，却使得子都在练功的进程上有了一个飞跃的提升。

子都一边想着曲调，一边练着斧招，突然间觉得斧子变得轻飘飘的，好像被一股外力吸住，马上就要从自己手里飞出去似的。他赶紧手掌用力，但是那股吸力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劲。破天斧现在似乎不再被子都支配，开始按照它本身的路线运动起来。

子都有过以前的经验，所以并没有强行纠正斧子的路线，而是顺其自然，一面随着他舞动，一面认真地感觉它运行的方式，默记它运行的路线。

再练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一直包裹在自己身上的那股氤氲的气流慢慢向外扩展开，身上觉得很是轻松，不像先前那种被包裹覆盖的感觉。这才知道，那股护体的气球扩展开以后，距离自己身体有三尺左右的距离，斧子好像就是被它吸引住了。

子都知道自己的功力应当是有提高了一个档次，心里很是高兴，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些细微的嚓嚓之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碰撞摩擦发出的，他留神往外一看，只见自身外影影绰绰，似乎有好多大大小小的黑影，在围绕着自己旋转飞舞，看样子竟像是恶魔在张牙舞爪，扑向自己，不由大吃一惊。

他心里已经，不由得手上使力，将斧子舞得更急，同时也不再想着那首《清商曲》，这一来，体内的真力急速下降，护身真气也慢慢地缩小，重新罩在自己身上，斧子上那股向外的吸力也消失了。子都心里更加吃惊，心想，不要到了鬼怪来到时候，自己的内力又消失了。

再定睛往外看时，只见许多黑影在慢慢向下降落，有石头，树枝，枯叶，断草，还有一些透明闪亮的圆球，竟像是大水滴。这些东西缓缓下降，好像被什么东西托着一样。再向外面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他记得前几天自己在弹这首《清商曲》时，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形，但是那次飞起来的只有枯枝败叶，并没有像馒头大小的石头，更没有像茶杯一样大小的水滴。

再过一会儿，石头和水滴都落到了地上，只有断草枯叶还在空中载浮载沉，飘忽不定。子都慢慢将最后两招练完，收招而立，那些断草枯叶突然失去了凭借，飘飘摇摇落了下来。

子都回想着刚才的情景，慢慢明白过来，这些石头水滴，正是在自己感觉斧子被外力所吸，身外的护体真气不断扩展的时候，飞起在空中的。后来自己听到了他们碰撞摩擦的声音，看到那些模糊的黑影，心里一惊，内力便急转直下，不仅那些飞在空中的东西开始下降，而且护体真气也立即缩小，恢复到过去的模样。

那么自己的真力为什么会突然增强呢？

子都将当时的情形又重新演示了一遍，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是《清商曲》。他的心里怦怦直跳。

他终于明白了，当自己将破天斧的招式和《清商曲》的节奏结合在一起演练时，内力便突然增加了不止一倍，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想到这里，子都感到一阵激动，心中充满了喜悦，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在迷蒙的夜色中传扬开去，在静静的山谷中回荡，良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