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几位师兄弟在一起商量下午的比赛,没有人来叫子都,子都也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去了反而碍事,便离开了小院子,走出天羽宫。
到了外面,子都见广场上面静荡荡的没有人影。大家都在准备下午的比赛,没有人出来,这让子都觉得很自在。他在广场上转了两圈,忽然想起那天师父师母两个人谈话的地方很是幽静,不如到那里待一会儿,另外还惦记着那棵小丁香树,虽然知道一两天的时间并可能有什么变化,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便转身向东边那道山坡走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森林,子都爬上了山脊,转过大石头,子都看到那棵丁香树,忽然一惊,站住不动了。
那棵小丁香树被师父发誓折断,自己把它对好,用草绳绑牢固,也发了个誓言,要是丁香树能够将断枝长好,那么自己就能跟师姐重归于好。
现在,那棵丁香树接口地方,在自己的草绳之外,又绑了好几条紫红色的布条,山风吹来,长长的布条随风飘舞,很是好看。
子都很是吃惊,这地方很是幽僻,少有人来,所以师父师母才会选择这本地方谈心事。那么是谁来到这里?又是谁看到了这棵断折过的树,将它绑起来加固?
是师母吗?师父既然将树折断,自然不会再将它加固。师母对师父把丁香树折断似乎有些不满,但是当时她主要还是不满意师父发的誓言太毒,对于这棵树只是顺口提了一下而已,并不是当真在意,所以并没有将树绑起来,看来她不会再回来绑这棵树。
他心里一动,难道是师姐来绑的吗?一定是的,一定是师姐听师父师母说了这件事,便跑来到这里,将断树加固。她为什么要把树加固呢?她知不知道上面的草绳是自己绑的呢?
子都的心里一阵发热。他想,师姐应当是能够感觉到草绳是自己绑上去的,而且她一定能够想得到自己的愿望。那么,师姐肯定是怀着跟自己一样的心愿,自己跟师姐重归于好就有了希望
子都站在丁香树前,怔怔的流下泪来。但是他的心里却是热乎乎的,既然师姐也回心转意的念头,他愿意等,不管是等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他都愿意等,一直等。
子都一个人在山上自伤自怜,自惊自喜了一阵,又在那棵丁香树前将自己的心事默默祝祷一番,这才走下山去。
子都刚走到天羽宫门口,正碰上从里面走出来的紫英。紫英看到子都,奇道:“师兄没有去试剑台,还是跟我一样回来那东西?”
子都道:“我还没有去。”
紫英道:“羊角峰的各位师兄师姊都已经走了。师兄不用拿什么东西,我们一起走吧。”
两个人一起绕过宫墙,向后面的试剑台走去。
紫英道:“师兄去忙什么事?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子都脸一红,以为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嗫嚅道:“也也没什么事,就是到外面随便转转”
紫英似乎没有注意到子都脸上的变化,道:“你们羊角峰现在是二比一领先,所以你们都是心情轻松。我们醴泉崖就不一样了,现在是一比二落后,再要输一场就被淘汰了。”
子都听紫英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跟对方争胜,不由得触动了心事,道:“师妹,你师父她老人家”
紫英打断子都道:“师兄,说我师父时不要带什么老人家,她不喜欢听。”
子都愕然。
紫英看着子都惊讶的神情,道:“你看我师父她的年纪很大吗?”
子都道:“那倒不是。老人家只不过是对你师父的尊敬。”
紫英道:“这种尊敬的词用在你师父他们身上还行,用在我师父身上就不合适了。”
子都道:“为什么?”
紫英看着子都,好像在看他是不是在说谎,然后摇摇头,道:“师父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在装傻?”
子都道:“我说的是真话。”
紫英轻叹道:“师兄,你好像对女子的心事很不明白。”说到这里,她神秘地一笑,“女子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年龄大,不管是真的年轻,还是假的年轻,你只要说她年轻漂亮,她就会高兴。”
子都听得睁大了眼睛。他从小没有母亲,后来很少跟女子在一起,唯一一个在一起时间比较长的女子就是他的师姐,但是,云罗衣是个开朗洒脱的人,性格上甚至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大方,说话做事大大咧咧,从不在乎细枝末节。子都几乎没有什么跟女子相处的经验,对于女子的心理一点都不懂。所以,听了紫英这句很平常的话,他竟然不懂。
他自然想起了师姐,虽然师姐自己很少说这些话,但是这不表示她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自己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所以从来没有对师姐说过类似的话,再加上前一段时间,自己在修炼上面遇到了几个难于逾越的关口,使得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修炼之上,偶尔想起好久没有跟师姐在一起,心里还是幻想等自己在修炼上有了成就,再跟师姐一起享受。
没想到,修炼的进程上充满了艰难困苦,想要告一段落后,再去重理感情的头绪,根本就是胡想。最终,自己终于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仅因为走火入魔,全身筋脉穴道受了重伤,内力全失,而且失去了一直以来恩爱尔汝的师姐。现在想来,自己之所以落到这样悲惨的结局,虽不能说跟师姐移情别恋没有关系,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跟自己相比,裴韫不仅长相英俊,而且言谈举止间都能透露出一种高贵的儒雅气质,这些都能赢得少女的心。但现在看来,更重要的是裴韫懂得少女的心理,知道她们喜欢什么,所以说话做事都能赢得师姐的好感,这恐怕才是裴韫能够从仇敌迅速变成恋人的深层原因。
想到这里,子都不由得深自痛责,发誓如果上天可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一定会痛改前非,好好弥补,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让师姐失望。
紫英见子都好一会儿不说话,脸上神情不住地变幻,时喜时忧,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道:“师兄,你在想什么?”
不想子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的世界里,并没有听到紫英的问话。紫英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他才突然从幻想中醒过神来,又以为刚才的心思被紫英看破,脸上通红,张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紫英觉得子都这个人很是奇怪,他总是独来独往,不仅跟外人不来往,而且跟自己的师兄弟们也没什么交流。他看起来很有些神经质,经常不知怎么回事就变得痴痴呆呆,说话的时候也常常心神不属,言不对题,答非所问。
但紫英跟别的人不一样,其他人对于子都差不多都是惊讶之后,继之以嘲笑,最后慢慢遗忘,忽略了他的存在。紫英则不然,她在醴泉崖就有“灵精鬼”和“小邪痴”的称号,经常被师姐们嘲笑。她不痴的时候,精巧伶俐,鬼点子极多,几个人和在一起也斗不过她,可是一旦发起痴来,便成了一个呆子,这时她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有感觉,对此之外的所有事物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来到天羽宫之后,她很快便被子都这人所吸引。子都越是躲避她,她越是想了解他。所以在师姐们提到子都都把他当做笑料来取笑的时候,紫英却极力为子都辩护,其实她对子都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说不了几句便被师姐们说住,憋红了脸,但是她并不因此认输,于是有师姐问道:“你这么替那个傻子说话,是不是爱上他了。”
紫英昂起头,道:“首先他不是傻子,你不应该这样说同属一脉的师兄弟。其次,我本来没有想过爱不爱他的事情,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真的爱上了他哩。”
另一个师姐笑道:“你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傻子,一个呆子,将来就是一对傻呆夫妻。”
几个师姐一起哈哈大笑。
紫英并不生气,依旧昂着头,道:“笑吧,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现在好有机会笑,错过这个机会,只怕你再也笑不出来。老子说过:‘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大家看到紫英说得很是认真,还搬来老子的名言反驳,笑得更加开心,更加肆无忌惮了。
两人一时无言,沿着悬崖上的小路往前走。山风凛冽,吹得紫英身上宽大的衣裙噗噗作响,越显出紫英瘦小身躯的孱弱,子都觉得一不留心,她就会被山风吹得飘起来,掉进深不见底的山谷中去。他此时正走在紫英的外边,便靠过去,挨着紫英走,将紫英的身子慢慢往崖壁那边挤过去。
紫英感到子都的身体挨过来,心里不由得一跳,脸上热辣辣的。她年纪不大,潜心研究师门功夫,对感情方面的事一向不放在心上,平时听到师姐们谈起爱情方面的事,总是一笑置之。先前回答师姐们说她觉得爱上子都的话,不过是故意那样说,不让师姐自以为得计。
现在子都突然挨近她,而且越来越挤过来,她不得已往右边斜过去。以为这傻子真的爱上自己,用这种笨傻的方法来向自己表示,不由得飞红了脸,不敢扭头看子都。
就在这时,子都身体突然离开,跟自己身体保持着一点距离,她这才明白对方的用意,偷偷舒了一口气,心里随即自责:“你呀你呀,小小年纪就知道胡思乱想,怨不得别人都说你是小邪痴,当真是邪痴得可以。”
这时,山风送来一阵激昂的鼓声,两人听了加快脚步向着试剑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