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形气剑

紫英拉着子都走到前面台下站着，子都知道师兄师姐都在后面看着自己，想跟紫英保持一点距离，结果身子刚刚往外一倾，便被紫英一把拉了回来，两个人紧挨着站在一起。

正在不知所措时，忽听紫英小声道：“不要动，靠紧点。”

子都只好和她紧紧靠在一起，站着不动。他不知道紫英为何要这么做，更不明白自己何以在女孩子面前总是这么听话，叫怎样便怎样。

只听紫英道：“王师兄，咱俩演场戏给他们看看。他们都以为咱俩是在那个，咱就故意让他们看着像在那个，看他们又能怎样。”

子都不明白她所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微微一想，便明白了。原来紫英是故意显得跟自己亲近的，因为她跟我在一起，醴泉崖和羊角峰的人都以为我们俩在恋爱，紫英知道后不但不避嫌，反而故意跟自己在一起，显出很亲密的样子，骗得别人自以为得计。

子都很是惊讶，她竟然以此为乐，丝毫不把别人的议论放在眼里，反而顺着他们的想法去捉弄他们。子都很是佩服她的机智伶俐，更佩服他的胆大无畏，什么都能开玩笑，但是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妥，觉得这样做虽说嘲弄了那些人，但对自己两个未必有好处。

子都不知道师姐看到自己这样跟紫英肩并肩站在一起，心里是什么感受，是欣慰，是轻松，是难过，还是嫉妒？他宁愿师姐是后两者感受，如果是这样，那么师姐对自己可能还有一丝丝情意，如果是前两种，那就彻底的没有希望了。

他这里正在胡思乱想，台上已经宣布：“醴泉崖和落翮山第五场比赛现在开始，由醴泉崖的玄英对阵落翮山的陈云栖。”

子都知道这两人都是顶尖高手，将来总有一个是大师兄黎清的对手，赶紧抛弃杂念，集中精力认真看比赛。

只见醴泉崖的玄英身材颇高，一身黑衣，衣袖宽大，衣摆很长，被山风一吹，忽忽摆动，看上去就像是一团调动的火焰。她的兵器是一对鸳鸯剑，一长一短，分执左右手，剑身亮光闪烁不定。

再看她的对面，站着一个书生一样的人，身材瘦弱，一袭灰色长衫，面貌英俊白皙，微露笑意，背负双手，显得文质彬彬，气宇不凡，但无论身材和气质全不是一个修炼之士。子都看了，甚至怀疑是不是上错了人。

两个人相向而立，简单问答过几句话之后便不再言动，就那么一直静静地站着，互相对视，谁也没有动手。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一会儿，台下的人都看不明白怎么回事，议论纷纷，开始声音还不大，又过了一会儿见上面还没有动静，有的人便耐不住了，也不管台上的人听到听不到，大声地议论起来。

子都也觉得甚是奇怪，但见两人一直目不转瞬地紧盯着对方，眼睛连眨也不眨，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用另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斗。也就是说，他们早就开始拼斗了，只不过不是用手中的兵器在斗，而是在用目光和意志力在斗，而一般人没有看出来，以为他们还在等待。

子都四下看了一遍，在人群中发现了师父，果然看到师父表情严肃，经盯着台上的两个人，旁边的师母也是一样的全神贯注，越加感觉自己想得不错，回头再看大师兄时，只见他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时喜时忧，对身旁其他人的纷纷议论置若罔闻，两只手攥紧了拳头，这种紧张的情形是子都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现过的。

再回头看台上时，两个人的情形没有任何变化，仍是静静地相向而立，一个面沉似水，跟身上的衣服一样冷静沉着，而另一个始终面露微笑，表情轻松，就像是跟老友对晤，深情殷殷，丝毫看不出是在全力以赴地拼斗。

子都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却一时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再看一会儿，他终于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在哪里。试剑台在两个悬崖之间，这里是峡谷最狭窄的地方，所以山风非常的强烈，醴泉崖的玄英身上的黑衣宽袖长摆，被山风吹拂得急速摇摆，猎猎有声。

可是站在她对面的落翮山的陈云栖，身上的衣服纹丝不动，看上去就像是钢浇铁铸的一般。他的长衫虽说没有玄英的那样宽大，但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动，这么大的山风，即使是紧身衣，只要有一点宽松之处，也会被吹得波动。难道咫尺之间，他站得地方就恰好没有风不成？子都轻轻摇摇头，看不懂其中的奥妙。

紫英在一边正看得无聊，忽然看到子都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便笑着问道：“师兄，他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呀，相亲吗？”见子都好似没有听到，便用手拉了他一下，又问了一遍。

子都道：“他们正在以全力拼斗。”

紫英听了，向台上看了一眼，道：“我怎么没看到，他们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动一动。”

子都道：“他们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在这样拼斗。”

紫英听他说的很是奇怪，又向擂台上看去，这回她看得十分认真，但仍然没有发现有一点争斗的痕迹。便回头疑惑地看着子都。

子都道：“你看他们的衣服有什么不同？”

紫英看了看道：“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灰衣，没有什么诶”她终于发现了他们不同的地方，回头看了看子都，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子都道：“玄英师姐此时取攻势，她的内力全都凝聚在那一对鸳鸯剑上，因而全身没什么内力，山风毫无阻拦地吹来，自然将她身上的衣服吹动。陈云栖师兄此时取守势，他不知道玄英师姐要攻向哪里，所以便把功力遍布全身，整个将自己包裹起来，所以风吹不到他的身上，因而他的衣服便纹丝不动。”

紫英再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果然不错。”

就在这时，山风吹来几片落叶，有两片打在玄英身上，一片到了陈云栖身边，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接着绕着陈云栖的身体慢慢地旋转上升，就像是被旋风裹着上升一样，到了他的头顶上，忽然急速飘走了。

子都这才知道，陈云栖的内力运行跟扶摇剑的招式有些相近之处，他并不是将一层护体神功罩在身外，而是用一股气流围绕着自己的身体环绕旋转，这样，他便不会因为要将神功遍布身前每一处而浪费掉许多内力，同时旋转的气流又可以照顾到所有的地方。

子都非常佩服陈云栖的功夫，他站着不动，就能将内力运至体外，绕着自己环转不已，自己在练琴或练斧达到酣畅境界时，也能在身外形成一种护体的气罩，将自身紧紧裹住，但是自己不能随心产生护体气罩，更不用说将它集中在某一点，绕着自己旋转了，但就这一点而言，自己跟陈云栖相去甚远。

其实，论功力，子都已经远远超过了陈云栖，只不过他自己不清楚这一点，也不会有效地利用这一点，就像一个小孩忽然得到一大屋子宝贝，虽然美玉宝珠满眼，但并不知道怎么运用，只能将它们当作玩物玩耍罢了。

紫英忽然轻声道：“师兄快看。”

子都赶紧收回心思，往台上看去，只见玄英慢慢将双手抬起，两把鸳鸯剑交叉着架在身前，似乎在奋力抵挡什么。再看她身上的衣服，慢慢地停止了飘动，垂了下来，这正好印证了子都刚才的说法。

紫英轻声道：“玄英师姐现在是在防守。”

子都点点头。再看陈云栖时，他仍然是那样静静站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他身后的衣襟已经开始慢慢地摆动起来。

没有多大一会儿，玄英的左脚后退了半步，做出用力蹬地的样子，上身微微前倾，两臂微微向后弯曲，看上去就像是奋力推挡身前涌来的大力。再过一会儿，她的右脚又向后退了半步，双臂弯曲的更加厉害，身上的黑衣开始起了波动。先是下摆，接着是肩头，最后连胸前背后都起了波动，一道道延展开去，就像风吹水波一样。

子都知道那说明她的双剑封不住陈云栖的进攻。

陈云栖始终背负双手，连动都没有动，他拿什么进攻？

无形气剑。

子都曾听大师兄黎清提到过，本派有一种非常厉害的功夫无形气剑。在内力练到极高境界之后，不用兵刃，单靠从身体里发出的内力，就能够像宝剑一样伤敌。不过这种功夫必须以无上内力为基础，将内力运到体外，还要把它凝聚在一起，才能够形成有效的攻击力。

黎清说目前本派众人，只有各门师长能够掌握这门功夫，第二代弟子没有一人学会，他刚刚能将内力运出体外，在身外凝聚成剑形，但是，他的气剑有形无质，没什么实用效果，距离有质无形的境界尚远，不能用来伤人。

现在看来陈云栖已经彻底练成了这门功夫，并且能够熟练运用。这样看来，玄英跟他的功力相去甚远，取胜根本无望，就看能不能体面退出了。

果然不一会儿，玄英已经连退了四五步，距离擂台边已经不远了，这时台下的人都已经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变得鸦雀无声，都在眼睁睁地看着台上，张大了嘴巴。

陈云栖站在原地一直没动，身形，乃至面部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而玄英还在不住地后退，两人之间现在已经有了一丈多的距离，他的无形气剑竟能攻击到如此远的地方，这不能不让人惊讶。

这人内力只浑厚强劲，已经远远超出侪辈，几乎可以跟师长们一较长短，当真是匪夷所思。

玄英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额头的汗水流到尖尖的下巴上，又一滴滴掉下来。现在她不光是身上的衣服波动了，连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她不得已又向后退了一步，而后面给她退步的空间已经不多了，再退两三步就会掉下擂台。

子都感觉到紫英的小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手，手心里浸满了潮湿的汗气，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师姐担忧，但是现在除了认输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但是不知道玄英为什么还在苦苦支撑。他想起蓝衣女子到最后死不认输，还是紫英跳上去替她认输才罢休。

他扭头看看紫英，只见她的小脸蛋上竟然也布满了细小的汗珠，神情极其紧张，但不知为什么没有跳上去替这个师姐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