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在幽谷听了紫衣女子弹奏的《失魂引》,虽然很不流畅,但是洋洋然已经有了许多人所不具备的宏伟气象,一时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不能自已。便在石台上坐下来,双膝交盘,将奔雷琴放在腿上,对着清风明月,弹起那首动人心扉的《失魂引》。
一开始时,子都心里感慨万千,心潮澎湃,琴曲不免随着自己的情感走,琴音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沉郁顿挫,过了一会儿,子都心情渐趋平静,琴音也变得平和中正,子都慢慢地忘掉了那些让自己义愤填膺的种种不平,忘掉了那些让自己痛不欲生的种种伤感,忘掉了那些让自己兴奋不已的种种美好愿景,完全融入了音乐的虚幻世界里,融入了眼前迷离朦胧的月色之中。
一曲弹罢,他感到心神大畅,站起身来,从背后抽出破天斧,在山风月色中练起自己独创的那套斧法。
十几招一过,子都已经感觉到体内真气汹涌澎湃,四下激荡,颇有些难于束缚的势头,他想起上次练斧子时,内力在身外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将周围所有的残枝断草和石块,甚至溪水都吸到空中,随着斧招翻转飞舞,心里惦记着旁边的奔雷琴,怕一不小心,将奔雷琴吸到空中被破天斧碰坏了,便慢慢停下了招式,先将奔雷琴放回石龛中,然后重新练起。
在出了两招之后,子都想起那天练斧时,因为心里想着《失魂引》琴曲,结果自然而然按照琴曲的快慢强弱运行内力,挥动破天斧,结果使得内力陡然增强了一倍有余,连手中的斧子都差点被体外强大的气罩吸走。心想,这次我再试试,看怎么样。
这一次他没有默弹《失魂引》,而换成了刚刚学会的《浑沌风》。《浑沌风》不同于《失魂引》,它不会随着自己的个性和情感波动发生变化,而始终是一种不清晰的平静。
子都慢慢运动斧子,渐渐感觉到斧子上面似乎遇到了一种绵软的阻力,就像是在水中运行一样,使得斧子的运动不能加快速度。这种力量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子都自己发出的内力,也就是说,子都的内力自动分成了两股,一股推动斧子前行,一股阻止斧子前行,自己给自己设置阻碍,然后再突破这个阻碍。
子都觉得很奇特,继续随着心中的琴乐运力出招,又练了十来招,感觉随着内力的增强,斧子上遇到的阻力也随之增强,无论使出的内力多强,斧子始终是在缓慢行进,速度快不起来。
子都发现,原来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护体气罩也不见了,只有斧子过处,似乎带动了一股气流,一时间并没有消失,仍在缓缓流动,就像是云罗衣教给他的扶摇剑法,不过扶摇剑运行时并没有那股强劲的阻力。
原来这《浑沌风》是一种极其奇特的琴曲,它的本意是为了涵养人的内力,调理人的内脏,并不是为了伤敌制胜。所以,《浑沌风》不会使人产生强劲的可以攻击的力量,它的力量总是由相对相反又相辅相成两部分构成,这两股力量互相消长,互为进退,却始终不会出现一方增长为压倒性的优势。
子都在《浑沌风》琴曲影响下产生的内力,正如琴曲的名称,混沌一片,不分阴阳,始终在体内含混氤氲,充满了自我张力,这种内力一直是自我约束,自我牵制,并没有明显的指向。
一套斧法练完,《浑沌风》恰好收尾,子都收斧而立,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累。他觉得很奇怪,自己在挥斧出招时始终遇到一股韧性十足的强劲阻力,所以运行起来十分的费力,比起先前默弹《失魂引》时要艰难许多,但是那时一套斧法练下来,感觉精力充沛的同时,也会有一些疲惫,这次却全然不同。
《浑沌风》是模仿天地未开,阴阳和合的浑沌状态谱写的,这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原始状态,所有的一切都混为一体,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囊括其中。子都在练斧时默弹此曲,他体内的真气便也随着琴曲形成一种混沌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的内力始终没有溢出体外,一直在体内含混着,氤氲着,自我消耗的同时又自我补充,消耗的同时也就是增长。因此子都在练完一套斧法以后并没有丝毫疲惫之意。
这样,《浑沌风》一曲配着破天斧合练,不仅使子都曾经受伤的经脉穴道得到了修养培育,而且内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因为他体内的真气分为两股,两股内力在分合缠斗中都得到了提升,最后又融为一体,无疑使内力提高了两倍。而且这样的修炼没有浪费一点内力,全都用在了自我提高上面。
子都默弹着《浑沌风》练了一套破天斧,感觉体内真力氤氲翻卷,似乎找不到宣泄的途径,大有难于控制之意,随即重新挥起斧头,再练斧招。这一次开始默弹《失魂引》。
十招一过,子都的身外的护体气罩已经扩展到了三尺之外,一直没有动静的神斧凉气也开始从斧柄源源不绝地传到子都身上,跟子都体内的真气合二为一,人斧合为一体,凉热融合,内外统一,流转不息,越来越强。拳头大的石头随着残枝断草飞跃起来,在气罩之外随着斧子运行形成的气流漩涡缓缓旋转不已。
子都越练越兴奋,体内的真气也越来越强大,似乎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浸泡在兴奋之中,按捺不住,感觉每一个细胞都蕴藏着无限的能量,似乎能够移山倒海,翻天覆地一般。他练到最后几招,有意要试试自己现在的功力到底达到什么样的境界,便慢慢加紧催动破天斧,将说有内力全部发挥出去。
破天斧越行越快,到了最后,子都感觉斧子似乎把握不住,就要脱手飞去,胸中激荡着一股难于抑制的兴奋激动,忍不住仰天长啸,声若龙吟,双脚一垫,飞身跃起在空中。这一跃,身形直窜起有四五丈高,而且到了最高处,竟然没有立刻向下降落。
子都虽然内力强劲,但是并不会悬空停滞之术,所以飞身空中之后,在上面载浮载沉,东倒西倾,他不敢怠慢,双手紧握斧柄,身体微微旋转,破天斧抡圆了,从身下滑行到头顶,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一招地覆天翻,全力向下劈去。
他本是头上脚下,这一下全力下劈,将他的整个身体带得向下冲去,变成了头下脚上。可见这一劈之势是如何迅猛。
耳听得喀拉拉一声大响,对面十丈多高的崖壁自上而下,冒出了一道火花,就像是元宵夜的从地下飞起的烟火,好一会儿才慢慢熄灭。
子都双脚落在石台上站稳,顾不上查看对面的石壁,先看手里的破天斧。月光下,只见破天斧仍是黑黝黝的,并没有什么变异之处,反过来看斧刃处,也没见到一点缺口。
子都心想,自己挥斧劈下的位置距离对面高耸的崖壁尚有七八丈远,斧子不可能跟悬崖接触,当然不会有缺口。不过他心里也十分疑惑,既然破天斧没有劈到悬崖,那么对面崖壁上的火花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破天斧上发出的飙芒飞出去,击到崖壁上形成的?
他见对面的崖壁距离这里甚远,斧飙虽能及远,但要飞去那么远,还能保持如此强大的攻击力量,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站在石台上,定睛向对面的悬崖看去,月光之下,只见那块崖壁黑黝黝的矗立在那里,巍然挺拔,向子都显示出一种岿然不动的强悍气势。
子都向着刚才冒出火花的地方认真地观察,从上到下,也没看到什么不同的地方,似乎连一小片岩石也没有掉落下来。子都想,不要说距离这么远,就是在跟前去劈,自己又如何能撼得动这十多丈高的悬崖峭壁?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音,觉得自己太过异想天开了。
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已经偏西,时间已经过了子夜,这时往回走,翻过三道山脊到达天羽宫时,差不多快到五更了,在床上稍稍合眼就该起床了。想起明天还有上台表演一番,到时候满脸睡意,哈气连天,两眼通红,那样也太不像话了。于是走到石龛跟前看看,奔雷琴已经藏好,把斧子插回后腰,走下石台,向外走去。
刚走了四五步,忽听得身后传来喀喇一声大响。他下了一天,赶紧拔斧在手,回头去看,只见明月在天,崖影在地,幽谷中静荡荡的,除了时有时无的山风,别的什么也没有。
子都站着看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便放了心,心想或者是哪里的大树枝朽折了。
他刚要转身,就听得右边的空中又传来连续不断的喀喇喀喇之声,随即听得噗通噗通大小石头落地的声音,不停地有拳头大小石头崩飞过来,子都转身抱着头就跑,听到背后喀喀之声不绝,越来越响,背上还挨了好几块小石头,疼彻心扉。
跑来十几步,觉得到了安全的地方,子都站住脚回头看时,只见那块黑乎乎的高大崖壁已经从中一分为二,这边的一半正在慢慢倾斜,上面的碎石纷纷飞落。
接着,那一半崖壁倾倒下来,轰隆隆一阵巨响,声势相当骇人,一股强劲的气流带着无数的碎石尘埃直卷过来。
子都来不及躲避,不由得哎呀了一声,赶紧弯腰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