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等了一会儿,见玄英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自己,便躬身施了一礼,转身往回走,心里觉得很是奇怪。这位醴泉崖的大师姐把自己叫过来,好没来由地问了些话,便不再理会自己,真是冷傲得可以。
转念一想,她跟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话,为什么要紫英把自己叫过来,问自己跟陈云栖比武的事,难道她自己败在陈云栖的手里,因此想让我打败陈云栖,为她出一口气吗?不会的,她已经知道我现在身上没有内力,怎么还能指望去打败那个本派排名第一的无比强大的陈云栖?
看来这事还是出在紫英身上,是紫英让她的大师姐再告诫我一次,让我千万不可跟陈云栖动手。想到这里,子都的心里热乎乎的,对紫英小姑娘对自己如此关心很是感激,而刚才自己过来的时候还在生她的气,要给她脸色看呢。
子都回到师兄弟身边,见云罗衣对自己发出古怪的一笑,当下便也对着她苦笑了一下。
擂台上的大鼓擂响了,嘣嘣嘣的声音,人们都停止了议论,将眼光都投向擂台上面。大鼓响了好一阵,等到鼓声停息,一名当值弟子走到台前,对着下面大声道:“重阳试剑会第二轮比赛现在开始,第一场比赛,由落翮山的楚云卿对羊角峰的裴韫。”
台下发出雷鸣般的鼓噪声,落翮山和碣石岭的人都在为楚云卿叫好,而羊角峰和醴泉崖的人齐声替裴韫加油。
两个人分从左右两边登上擂台,在擂台中间见过礼之后,分别亮出宝剑。裴韫率先动手,一招微风鼓浪,断金剑斜刺楚云卿的左肩,力道并不强。
楚云卿见裴韫长剑刺来,速度不快,知道他的用意,身子微微右倾,还了一招秋水长天,手中剑也是斜着刺向裴韫的右肩,双方第一招都没用上真力,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两招一过,剑上便增加了力度。
裴韫使了一招风急浪高,断金剑先在身前微微画出一个弧形,接着自下而上,刺向楚云卿的前胸。楚云卿更不怠慢,还了一招危崖刺天,身体后退半步,让过裴韫的剑,然后突然连上两步,长剑径刺裴韫的额头。
裴韫见对方突然加快速度,来不及躲闪,赶紧收剑横着往外一推,当的一声,两剑相交,嗡嗡之声不绝,两个人手掌都觉一震,心中一凛,各自佩服对方内力了得,当下收起轻视之心,振作精神,施展平生拿手本领战在一起。
子都见跟裴韫对阵的楚云卿年纪也不大,个子高出裴韫一头,身体甚是壮硕。他人高马大,胳膊腿都很长,但是动作却是敏捷异常,幅度也很大。他的招式也是大开大合,呼呼有声,方圆六尺之内都是他的攻击范围。
裴韫跟楚云卿相比显得怯弱许多,他手中的断金剑舞动的圈子很小,只将门户守得甚是严密,见招拆招,并不反击。
这样一来,楚云卿即使不打算进攻,也自然而然处在进攻的地位,他的招式幅度大,所以慢慢就成了进攻的一方。
开始的二三十招,大家都在摸对方的底,试探着寻找对方的弱点,所以出手都很谨慎,每一招都留有余地,不敢使到过老。三十招一过,双方同时加大了力道,出剑时呼呼有声,速度也越来越快,渐渐两个人不再静立过招,施展轻身功夫,趋前退后,在整个擂台上来往驰逐。
两个人一时间难分伯仲,楚云卿胜在人高马大,招式沉重猛烈,每一步都能跨出五六尺远,这样,他的每一剑都能攻到一丈开外,一进一退之间,剑招几乎覆盖了小半个擂台。而裴韫胜在灵活敏捷,轻身功夫非常出色,在楚云卿的剑光之中倏进倏出,左右驰骋,竟然显得优裕自如,好不急迫。
又斗了二十多招,裴韫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在楚云卿的剑光之中穿行时,已经不想开始那样轻松自如,不得已慢慢地后退,到了楚云卿的剑圈之外,不敢再随意进入楚云卿身外五尺之内。这样一来,他的剑根本够不着楚云卿,基本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这种形式一出现,落翮山和碣石岭的人立刻活跃起来,不停地对着擂台上大声叫好。而这边羊角峰和醴泉崖的人则突然沉寂下来,都为裴韫捏着一把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心头越来越紧张,心情越来越沉重。
子都感觉裴韫的内力消耗得不应当那么快,所以并不像别人那样紧张,他觉得裴韫一定是在故意示弱。而且到目前为止,断金剑的威力一点都没有发挥出来,似乎也是在等合适的机会,再施予突然一击。
他因为心情比较轻松,并不太担心台上的情况,便游目四下观瞧。这时,他才发现,碣石岭跟醴泉崖的男女弟子竟然较上了劲,双方大声互呛,说出的言辞也越来越犀利辛辣。看起来到好像台上对斗的两个人是他们这两门的。
子都对这种无聊的争吵十分讨厌,但是自己又不能捂着耳朵不听,只好转头不看他们。这时他忽然看到云罗衣通红的脸面,心不由得往下一沉,知道她又在为裴韫担心了。
他想起裴韫在跟碣石岭的孟江蓠比斗时,云罗衣就是这样衣服神情,两眼紧盯台上一瞬不瞬,双手紧握拳头,除了台上的两人,对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过这次比上次更加紧张,上次两个人没有明显的优劣,现在裴韫却是完全落在下风,因此云罗衣紧张得满脸通红。
子都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云罗衣为裴韫的关切,有心过去告诉她,裴韫现在是在用计谋,并不是真的抵挡不住,他没有什么危险,你只要静等着他后面的突然反击就是了。但是这些话说了顶用吗?还是那句话,事不关心关心者乱。云罗衣的紧张不是来源于外在形式的不利,而是来自于她内心对裴韫的深深关切。
这时的子都倒真的盼着裴韫早点反击成功,将楚云卿打败,胜得云罗衣把对他的关心表现得如此明显无忌。可是事与愿违,台上的裴韫被对手逼得不停地后退。因为裴韫进不了对方的剑圈,所以根本不能对楚云卿形成有效的威胁,这使得楚云卿可以放心大胆地把功力主要用在攻击上面,不必顾忌防守的问题。这样一来,他进攻的威力差不多提高了一倍。
子都的眼光只是往台上扫了两下,并不十分关注,他虽然不敢明目张胆正眼去看云罗衣,但却是一刻不停地斜瞟着她,每看一眼,他的心便刺痛一下,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偏偏要自找苦吃。
就这样,云罗衣的双眼只盯着台上的裴韫,却不知道旁边有双眼睛正在盯着她,子都的双眼则不时地瞟向云罗衣,也不知道在他的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满是爱怜和同情。
紫英最初见到子都时,跟别人的反应没有什么区别,觉得这个古怪的人十分的滑稽可笑。子都看上去呆头呆脑,反应非常迟钝,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似乎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另外他性格孤僻,不跟他师兄弟们在一起,而师兄弟们也不大理会他,紫英经常看到子都跟羊角峰的人走个头碰头,但是谁也不说话,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对方一样。
紫英本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又特别爱搞恶作剧,只是她一向特立独行,思想言行与众不同,被人尊敬的她偏看不起,别人嘲笑的她偏要尊重,见到这样一个人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她对这个呆头呆脑的师兄特别感兴趣,所以才会有那天背后跟踪的事情,而跟踪的是被,更是增加了她的好奇心。她后来又独自到子都消失的地方去转过两次,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随后就发生了祖师殿前当中受辱的事情,她见羊角峰怒鹏师伯的女儿对待子都的情形有些古怪,既关心亲近,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旁敲侧击,从师姐们嘴里了解了子都以前跟云罗衣的一段恋爱史,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子都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丧神落魄的模样。这使紫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的师父鸣凤,她经常见到师父对着清风明月唉声叹气,看着落叶飞花泪流满面,有时候子夜时分一个人在院里时而徘徊不已,时而搔首自立,对影长愁。
两相比较,她小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魔力,这种魔力能够让人飞到天堂,就像云罗衣跟裴韫那样,也可以让人堕入地狱,就像师父跟子都那样,由于从小跟师父在一起,她自然对子都给予了更多的关注和同情。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止一次地去找子都,有意跟他接近,逗他开心,帮他摆脱痛苦沉沦的境地。她是醴泉崖最小的弟子,但是聪明伶俐,有肯下苦功夫钻研,所以功夫远远超过众位师姐,一向最受鸣凤的宠爱,无论捅下多么大的篓子,鸣凤从来都没有认真惩罚过她,这使她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因此她敢于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子都手牵手粘在一起,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和议论。
她本来认为自己只是在帮助这个被人冷落,处境悲惨的师兄,并不是真的爱上了子都,她本来以为自己是故意摆出一种姿态,让师姐们上当,以为她爱上了子都。却不知道,随着对子都这个怪人了解的逐步加深,情苗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茁壮成长,以至于最终弄假成真,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变成了自己费尽心机要拯救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