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翮山换了主人,怒鹏在阔别五十年后,终于如愿以偿,重新入主天羽宫。
重阳试剑会结束后的第三天,其他三派的人跟请来的公证人才陆续离开落翮山,因为子都最后那一斧,劈向试剑台后崖壁上的那条通天缝隙,先前为了抵抗飙气而退到石壁根的两位公证人虽然见机不晚,提前躲避,但还是被余波扫到,受了不轻的内伤。而在擂台另一面的陈云栖也没有躲过这一击,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卷起,直跌出五六丈远,差一点就掉进台外的深谷之中。
两位公证人跟陈云栖心脉都受到强烈的震动,一时不便用力,只得在天羽宫修养,过了三天,刚刚能够勉强运行内力,便立刻辞别怒鹏,启程各自回去。
被落翮山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伤成这个样子,他们实在是无颜再在这里待下去,所以刚能自由行动,便坚决离去。
公证人受伤,其他三派自然不便离去,因此都在山上小心伺候两位公证人,等到公证人伤愈离去,他们也便马上率领门下的弟子灰溜溜地离开了落翮山。直到离开一百多里,回头看不到落翮山,各人才偷偷缓了一口气,脸上神色渐渐恢复正常。
直到所有的人全都离开,落翮山上只剩下羊角峰的弟子,大家猜迫不得已地尽情释放压抑了三天的快乐,不,确切的说,应当是压抑了五十年的郁闷一扫而光。
落翮山天羽宫张灯结彩,完全是一个欢乐的海洋。
在前三天的时间里,黎清他们几个大弟子已经偷偷地在羊角峰与落翮山之间来往了好多趟,除了留下几个人守山以外,将羊角峰的人全都接到了落翮山上。待到外人一走,他们一个个把快乐从心里移到脸上,忍不住大声说笑,天羽宫各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过了两天,也就是九月十五这天,怒鹏不负前言,在天羽宫延客堂大摆筵席,与弟子们共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怒鹏夫妻俩坐在首席,本来他们要云罗衣坐在他们身边的,但是云罗衣坚持要跟师兄弟在一起,他们知道这个女儿性格偏激,但现在为止,也没有对他们俩叫过几声爹娘,也就不再坚持。
没有多大一会儿,大家便都酒酣耳热。所有的人都是热情高涨,能喝不能喝的人都喝得脖脸通红,说起话来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一倍有余。怒鹏也喝了不少酒面色泛红,心跳加快。他看了冷霜云一眼,连个人各自端起一杯酒,站了起来。
黎清见状,知道师父要说话,便高声对大家道:“各位师弟师妹,请大家稍安勿躁,暂停手中的酒杯,师父有话要说。”
由于大厅里乱哄哄的,大家都在高声猜拳,大声喊叫,所以黎清练着高声喊了三四遍,人们才慢慢安静下来。
怒鹏手执酒杯,向前迈了一步,对整个大厅扫视了一遍,努力要让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他高声道:“在五十年前,我离开了自己一直练功和生活的地方,就是大家现在脚下的这个地方,当时我就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我要重回天羽宫。现在我终于回来了。”
大厅里立刻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怒鹏接着道:“不过这条回来的路一走就是五十年,其间坎坷曲折,辛酸苦辣,何可胜道也哉。”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冷霜云,声音稍稍有些哽咽,眼圈也有些泛红。“所幸,这条艰苦卓绝的道路并不是我独自一人来走,有很多人走来,跟我同甘苦共患难。他们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我的大弟子黎清,二弟子公冶良,三弟子马玄,四弟子雷起龙,当然还有我们羊角峰上的每一个人。我们同舟共济,互相扶持,互相鼓励,最后我们终于成功了。所以,这第一杯酒就是庆贺我们重阳试剑会大获全胜,重回天羽宫。”
下面又是一阵欢呼,大家都端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个干干净净。
等大家都斟上酒,怒鹏端起来道:“这次我们能够拿下重阳试剑会,现在坐在这里的人,上场和没有上场的都用自己的方式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你们中缺少了任何一位,都不会有现在的结果。大家说对不对啊?”
人们轰然应道:“对。”
怒鹏话锋一转,道:“但是,在所有人中,有一位少年英雄需要我们专门提出来夸赞,大家说这个人是谁?”
大家齐声叫道:“王子都。”
这时子都正站在大厅的角落里,喝了不少酒,脸面红扑扑的,看到大家高兴,他也觉得很兴奋,以至于刚才师父说到他,他都没有听见,直到有两个人把他推到前面,站在师父的身边,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满眼疑惑地看着大家。
怒鹏笑着道:“这位少年英雄身怀绝技,深藏不露,不仅瞒过了我们的对手,连我们大家也都不知道一点。最后关头,在我们大家都已经彻底绝望,灰心丧气的时候,这位少年英雄大展神威,力挽狂澜于既倒,打败了号称二代弟子第一人的陈云栖,从而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落翮山,夺下天羽宫。请大家端起这第二杯酒,我们一起来敬这位少年一杯,好不好?”
大家轰然应道:“好。”更有几个人喊道:“少年英雄好样的。”
子都听师父左一个少年英雄,右一个少年英雄,说得子都很不好意思,站在台上讪讪地傻笑,好不容易听到最后喝酒,赶紧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逃难似的跑回了角落里的那张桌边。
怒鹏斟上第三杯酒,接着道:“今天是我们羊角峰正式入主天羽宫的大喜的日子,自来好事成双,所以现在我要宣布另外一个喜事。”
大家听师父说还有一件喜事,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喜事,都竖起耳朵听,有的人凑趣道:“什么喜事啊,师父?快说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怒鹏回头看了看冷霜云,笑容满面道:“就是我的宝贝女儿,你们的师姊妹,罗衣,选在今天订婚”
怒鹏的话立刻被大家的欢呼声淹没,大家都涌到云罗衣和裴韫跟前,又喊又跳,敬酒的,祝福的,开玩笑的,乱作一团。云罗衣和裴韫站起身来,接受大家的祝福,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
怒鹏看到子都坐在角落里没有动,只是不时偷看一眼那边欢乐的人群,脸上神情非常沮丧。怒鹏知道子都现在的心里感受,但是,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事,谁也不能代为解决,只能靠他自己解开这个结,跨过这道坎。怒鹏心里叹息一声,便不再看子都,忙着迎接大家纷纷送上来的祝福。
子都刚刚被师父称赞为少年英雄,心里正在暗暗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突然听到师父宣布师姐订婚的消息,简直就像是遭到了雷劈,当时傻在了那里。
子都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但是当他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惊呆了,心底残存的最后一点幻想,刹那间破灭,烟消云散,人也从短暂的幸福天堂一头栽下来,直接栽到十八层地狱。
子都现在又完全回到了自我封闭的状态,他的心里被失落和自伤自怜塞满,不再能感觉到别的事情,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连自己都想些什么,他也不清楚。
他只是机械地伸手斟酒,端杯,喝酒,那些本来甜美辛辣的酒,现在就想淡而无味的白水一样,从嘴里流到咽喉,灌进肚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不一会儿他就将整整一壶酒喝了下去,晃了晃酒壶,放在桌上,左右看了一下,伸手将最近一桌的酒壶拿了过来,接着喝。
大家都知道个中缘由,知道劝也不顶用,所以没有人理会子都,再说现在是高兴的时间,何必因为他败大家的兴?所以大家都有意离开那个角落,将他一个人丢在那里,就像他们当初将他一个人丢在擂台上一样。大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并没有丝毫的羞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享受的快乐正是这个陷在痛苦中的人所带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在宫外值勤的弟子悄悄走进来,在人群中找到了大师兄黎清,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只见黎清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严肃。他挥挥手让执勤弟子回去,然后走到师父跟前,低声说了两句话,怒鹏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
大家都看到了这一幕,很快大厅里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和大师兄,之间他们两个人都是一脸严肃,却不说话。
愣了片刻,只听怒鹏哈哈一笑,道:“来得好快。有请。”
黎清放下酒杯,急匆匆向外面走去。
怒鹏回到自己的桌旁坐下,面上神情变幻不定,冷霜云坐在他的身边,疑惑不解地看着丈夫,而怒鹏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事,并没有注意到妻子疑问的目光。冷霜云只得倾过身来,低声询问,怒鹏对她说了,只见冷霜云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大家见状,都知道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于是纷纷用眼睛互相询问。一句简短的话从紧邻着师父的那个桌上的人口里说了出来,然后一个传一个,霎时间传遍了每一个耳朵。
“天梯山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