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听怒鹏忽然提高声音,埋怨他们不该在落翮山下停止追击,眼睁睁看着无影余孽逃走,不知道他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后来一想,或者怒鹏是真的在埋怨自己,一方面无影余孽逃进落翮山,对他非常不利,另一方面,单凭他自己的力量不一定能够对付得了那余孽,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下便接口道:“这个确实是贫道考虑不周,心里只想着礼敬风掌门,结果轻重倒置,放跑了人间大祸。还是风掌门大人大量,不计小节,下面该怎么做,还请风掌门示下。”
怒鹏道:“你既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是考虑不周,当然知道怎么做周到,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了。”
星辉道:“我想风掌门最好将落翮山仔细搜索一遍,一方面肃清无影余孽,断绝后患,另一方面,贫道听说魔教镇天旗在附近出现,不知道是真是假,此事风掌门也应当查个清楚。”
他说这一番话本来是好意,但是口气上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再者,落翮山在神魔之争中一向保持中立,并不偏袒任何一方,星辉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方面,这几句话大大触怒了怒鹏。
怒鹏听星辉最后这几句话明显的是在用命令的口吻,不由得大为恼怒,当时哈哈大笑,道:“道爷既然发下话来,老朽怎敢怠慢,只是老朽不知,道爷是要亲自带人去搜,还是要在这里坐镇,让落翮山这些庸才去跑腿?”
星辉听怒鹏口气突然转变,声音冰冷,语含讥讽,不由得大为惊讶,刚才说话还好好的,不知为何便恼怒起来。自己上山名为庆贺,是为知会,提醒他们身陷危险中,于情于理都是对他们有恩,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当下心里甚是不乐,但他还不远就此谈崩,强压着性子道:“风掌门言重了,贫道今天来到这里,一为庆贺,二为通信,哪里说得到发话二字?如果风掌门有用得着的地方,贫道和几位师妹师弟自是惟命是从,听候差遣。”
怒鹏面色一肃,沉声道:“一百多年前,天梯山就是以搜索余孽为名,率先挑起争端,随后率领各大门派大肆围攻落翮山,几欲将落翮山上上下下消灭殆尽。百年之后,天梯山故伎重演,再次来到落翮山,当然是为所欲为,又何必假惺惺作态。现在就请各位天体大侠从天羽宫中开始搜索,若何?”
星辉见怒鹏不依不饶,强词夺理,一味出言讥讽,心里气往上撞,心想我一再委曲求全,你却总是咄咄逼人,我要是再行忍让,你还以为我是怕了你。当下昂头道:“百年之前的那场龙虎斗贫道无福亲眼目睹,风掌门当时应当是适逢其会,一定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才会一再提起往事。贫道正想请教当时详情,难得风掌门今天兴致这么好,那就请风掌门谈谈当时的经过,贫道等洗耳恭听。”
此言一出,落翮山人人怒不可遏,碍于师父正在跟星辉说话,不便插口,但是都是双目怒睁,几欲喷出火来。
星辉早就知道自己这话一说,落翮山的人定会义愤填膺,他自觉落翮山上除了怒鹏之外,无人是自己的对手,而以怒鹏的身份,自不便向自己出手,所以有意挑衅,说完之后,笑眯眯地环视大厅。
怒鹏听星辉竟然刚在落翮山当面对自己无礼,讥讽落翮山当年在和天梯山争斗中大败亏输,当即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同天梯山的三子是一个辈分,如果动手教训,传了出去只怕被人耻笑。他强压怒气,想让弟子与他对阵,又怕黎清不是对手,一时犹豫,思想对策。
星辉见怒鹏哑口无言,落翮山的弟子们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心中甚是得意,接着道:“我想在座的各位仁兄对当年的情形也知之不详,不妨跟我一起听听,能长好多件事,免得别人问起自己师祖的事,自己都答不出来,可就成了笑话。”
大厅里的人见这个天梯山道士如此嚣张,竟敢跑到落翮山来揭自己的伤疤,一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大家都在等着师父一声令下,便要群起而攻之,将他四个粉碎。但是见师父侧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大厅里寂然无声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的角落里爆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这一下出乎大家意料,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家听声音甚是陌生,都转头去看。
只见在大厅最后的角落里,一个人坐在桌边,一手抓酒杯,一手提酒壶,正在仰头大笑不止。
这人正是子都,却不知他的嗓音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子都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然后端起酒杯,一仰脖,咕咚一声,灌下肚去,然后又开始笑起来。
他只是自斟自饮自笑,始终没有向任何人看一眼,大家都已经好一会儿没有跟他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知道子都一向半疯半颠,现在又刚刚受到了云罗衣订婚的沉重打击,不知道是不是又跟过去一样精神出了问题,当着外人的面,都没有问他。
星辉正在得意,忽然听到一阵沙哑的大笑声,笑得甚是狂放,肆无忌惮,当时吓了一跳。听这笑声,这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似乎是对自己刚才那句话的回应,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及至看到那个发笑的人,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坐在大厅的角落里,自斟自饮,酒水弄得下巴上和胸前一片狼藉。看这少年的脸还相当的稚嫩,看上去并不像他的笑声那样的苍老,他的脸色通红,但是并不怎么兴奋,反而显示出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伤感。看样子似乎是喝醉了酒,开始发酒疯了。
星辉觉得这也是个羞辱对方的机会,便问道:“这位小兄弟,听你笑得甚是开心,不知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能不能说出来大家分享一下?”
大家见子都喝醉了酒,星辉专门问他,知道星辉的意思,但是有不能不让子都说话,心里都祈祷,子都可千万不要胡说八道啊。
子都乜斜着眼直愣愣地看着星辉,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笑什么?我笑自有我笑的理由,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星辉见子都说话结结巴巴,果然是喝醉了,想要逗他多说几句话,让他出出丑,没有注意他说的话,顺口答道:“我是天梯山的道士星辉,不是东西。”
子都道:“啊,原来道士不是东西。”
大厅里的人本来都在担心子都说错了话,让大家蒙羞,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把星辉绕了进去,自己说自己不是东西,听了纷纷大笑。星辉这才知道一时口误,说错了话,闹了个灰头土脸,很是没趣。
星辉一时走神,想要辱人结果反而自侮,很是尴尬,但是他并没有太在意,以为自己没留意才让这个傻小子沾了便宜,只要以后留心在意,就一定能让他当众出丑。等大家的笑声落下去后,他接着问道:“小兄弟年纪还小,一定没有听到刚才你师父说过的事吧?”
子都歪着头道:“谁说我没听过?”
星辉见他上钩,心里暗自高兴,道:“是吗?那就请小兄弟说出来听听,看跟我听到的是不是一样。”
子都歪着头,道:“为什么要对你说?”
星辉见这傻小子竟然不上当,只得作罢,道:“我只是想参详一下,看看所听是不是一样,既然不愿说那就算了。”
子都听了后,又说道:“谁说我不愿说?我只是不想对你说。”
星辉见这个傻小子处处跟自己对着干,便不再言语,只是面露微笑,看着子都。
子都见星辉不说话,便道:“当初的修真世界最厉害的要数天梯山,天下任何门派均不能跟它相提并论。”
星辉贺不弃听都是微微点头,觉得这个傻小子说的不错,还是有一点见识的。星辉更是想纠正一下他的说法,天梯山不光是当初最厉害,现在也没有任何门派可以同日而语。不过他知道傻小子脾气执拗,专爱跟人过不去,怕说了反而让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便憋住了没又说。
只听子都接着道:“那时候天梯山最厉害的是六位师兄弟,江湖上叫作六鸡”
不弃听他将天梯六子说成是六鸡,忍不住纠正道:“是六子。”
子都将眼睛一翻,道:“我听到的就是六鸡。其中一只鸡叫作田鸡,不是六鸡是什么?”
星辉正是天梯山现在的掌门天机子的弟子,听他将自己的师父说成是田鸡,刚要动怒,忽然想到,也可能是他听到的有误。这些细节方面且不去计较,听他将当年的情形述说一遍,也是对落翮山的一种侮辱。眼见不弃张口又要说话,便用颜色示意,不让他说话。
只听子都接着道:“他们驰骋天下,从没有遇到过对手。但是他们并不是修真界功夫最好的人。”
不弃奇道:“那是谁?”
子都道:“就是他们的师父。”
星辉和不弃一齐点头称是。比自己师父功夫更高的当然只有师祖了,这话倒是不错,傻小子还是有点见识的。
子都接着道:“这天梯六鸡的师父也有个外号,叫作一屁三放”
他这里话还没完,那边早恼了星辉和不弃。星辉自重身份,站着没动,不弃早已抢过来,用手指着子都的鼻子,气哼哼道:“好啊,原来你装疯卖傻,诚心是要侮辱天梯山。是好的,过来跟道爷斗上三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