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祖风范

红雪在危险关头，飞身将天梯山道士星辉救了出来，但毕竟还是晚了半步，星辉被长江三叠浪的巨大冲击力扫中，当即口喷鲜血昏死过去。而她自己也被掌力余波击中，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也让她胸口气息翻涌，一时难于平静。

从空中落下地后，她的半边脸被披散的头发遮住，原来她被子都掌力波及，鬓角的头发被打散，落下来时她的头发飘到了上方，所以并没有觉察，等到在地上站定，头发才缓缓落下来。这才真正感受到子都内功的威力，他不会掩饰自己的神情，虽然很快就平静下来，但刹那之间的花容失色还是被几个人看到了。

红雪转身看着怒鹏，抱拳道：“风掌门，贵派的功夫我们已经领教，不敬之处还望风掌门多多原谅。”

他的言词虽然有认错之语，但是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句句在理。怒鹏听了暗暗点头，他初掌落翮山，不愿立刻就竖强敌，云姥山的人虽然在江湖上甚少露面，但是她们的功夫绝对不容小觑。另外，就像天梯山上通天庭一样，云姥山也跟天地之外的另一个最神秘的大派有密切的联系。再说子都刚才已经将人奚落得够了，赶人不上一百步，何必一定要痛打落水狗呢？

当下哈哈一笑，道：“大家彼此切磋，免不了会有个闪失，也是常事。既然肯赏光，来到了落翮山，那就是朋友，来来来，坐下来喝两杯。”

门下刚要去收拾杯盘，只听红雪道：“风掌门盛情厚意，在下等十分感谢，不过咱们都是师命在身，不得自由，所以今日不便久留，待日后得便再来向掌门请教。”她停了一下，语气一转，十分认真地道：“不过，先前星师兄说过的话句句是真，并无一句戏言，所以还望风掌门跟各位师兄多多留心才是，不要吃了那厮的亏才好。还有，我们一路上听到好几个人说到一种奇特的现象，似乎有些像是魔教的镇天旗，所说地点均在落翮山周围，不过到底是不是镇天旗，我也拿不准，也请风掌门查证清楚。”

大厅里的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怒鹏虽然心里也吃了一惊，无影洞虽然歹毒，但是跟魔教镇天旗不可同日而语。镇天旗乃是魔教五大神器之一，如果真的是镇天旗出现，那事情可就相当严重。不过他只是心里吃惊，表面仍是一副轻松神情，淡然道：“我们今天只管喝酒，不谈其他的事。如果有兴就请坐下，没兴就请自便。”

红雪见怒鹏听了自己的话，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把镇天旗放在眼里，沉声道：“言尽于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风掌门，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也不等怒鹏回话，径自转身走出大厅。

雷泽谷的万震和神婴洞的老成跟在红雪的身后，最后是不忧搀着他的师叔一步一颠走了出去。

人走了好一会儿，大厅还是鸦雀无声。

子都从天羽宫里走了出来，方岩一个人在后面偷偷追了出来，在大门口喊道：“师弟，你要到哪里去？”

子都没有吭声，也没有回头，径自向外走去。目送着子都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方岩觉得那背影说不出的凄凉落寞，迥不是刚才那种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的样子。

子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瞎走乱撞，他刚刚打败了天下第一大派天梯山的七星剑之一，但是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点的快意，痛苦充满了听到胸膛，压得他难于喘息，他只有在不停地奔走中才能稍稍减轻一下胸口的憋闷。

他走过遍地的荒草，走过飘飞的落叶，走过招摇的黄花，所有这些都让他感到伤心，他看到了那块高大的石壁，在石壁的后面就是被接好的那棵丁香树。但是他径直走过，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再向石壁的后面看一眼。

天下之大，竟然无一处是他安心处所。

所有地方全是子都的伤心地。

也不知在山上转悠了多长时间，子都来到一个地方，不觉停下了脚步，那是林间一片长满荒草的空地，在空地的一头，有一间低矮破旧的茅屋，屋后有两棵松树，再往后面，远远的矗立着落翮山主峰。

子都在荒草地坐了下来，眼看着茅屋发呆。

住在这里的人就是那个一剑将整个崖壁一分为二的人，就是那个以一敌七，用大溟神剑和陷空掌将强大的天梯山拉下神坛的人。子都不由得悠然神往，想象着当日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场面，对这位师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不仅仅是佩服师祖的传奇功力，更是敬佩他的为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里，他不畏强暴，特立独行，从不屈服于来自任何地方的压力，不管这压力是来自上天神界，还是来自地下魔界，更不用说是狗仗人势的天梯山。

虽万千人，吾往矣。斯之谓大丈夫。

子都的胸膛热血沸腾，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自己能够作曲凌霄的徒孙，真是三生有幸。子都心想，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不能拥有像师祖那样高超的本领，也应该拥有一颗像师祖那样不屈不挠的心。自己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而不是看别人的脸色，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问题，而不是去想别人怎么想，用自己的双手去做自己想好的事情，而不是听候别人的指令。

在子都的眼里，师祖的形象无疑就像是茅屋后面的落翮山主峰那样顶天立地，无比高大，但是他却生活在眼前这个不到一丈高的小茅屋里，真是难于想象啊。

不过，子都并没有因此而小看师祖，反而对师祖更加崇敬，因为他以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修士，落翮山掌门之尊，却依然生活在这样的小茅屋中，这才是真正本色之人。

一个人的本领强弱，一个人的品性高低，跟人在人间的地位没有关系，跟人的衣着和住所没有关系。真正大本领的人不一定要住在天羽宫那样高大宏伟的建筑中，这样低矮破旧的茅草屋里照样可以走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英雄。

想到这里，子都翻身站起来，远远对着茅屋合掌恭敬，默默祷告：“师祖在上，不管你是仍然活在人间，还是已经仙去，请你保佑徒孙能够像你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然后在草地上跪下来，双手据地，砰砰有声地磕了九个头。

磕完了头，子都重新坐在草地上，心里遗憾，可惜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一坛酒，不然现在就可以向师祖献上三杯，来表达自己的敬意。

子都看着那间茅屋，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师祖没有成家，那么他有没有过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有没有过一个让自己为之生为之死的女子？或者他也有过与我类似的经历吧，伤心之余，便不再考虑家庭问题，独身一辈子。

遗憾的是师祖没有留下子孙，不然他们的身上一定会有师祖的遗风，那么即使不能亲眼看到师祖本人，也可以从他的后人身上领略到他风采的一二，不至于现在只能胡思乱想。

转念一想，即使师祖有子孙传下来，他的子孙身上未必就一定能继承了师祖的秉性风度，所谓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如果后代都能像祖先一样，那世上也就没有不肖子孙这个词了。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既然自己已经从传说中领略到师祖的一些风采，为什么不能学习师祖，像师祖那样做人，做事？只是在这里自怨自艾，于事无补，于己无益，于人不利。

想到这里，子都又在心里默默祈祷：“师祖放心，子都既然已经入了落翮山的山门，那就一定会沿着师祖的道路走下去，做一个跟师祖一样的好汉。不论遇到多少困难，摔倒多少跟头，都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什么天梯山，云姥山，雷泽谷，神婴洞，乃至天神地魔，子都都不会放在心上，自己认定正确的事，我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即使这条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要忍受孤独寂寞，即使这条路上充满荆棘豺狼，步履维艰，即使所有的人都指着自己的鼻子诅咒谩骂，即使自己深陷重重危险，还要搭上自己的生命。所有这些，自己都在所不惜，只为心中所坚持的那一点真。”

在向师祖默默通诚之后，子都感到轻松了许多，他慢慢站起身来，此时天色已经黄昏，夕阳在山，霞光飞满半个天空，连云彩都变成了绯红，晚归的鸟雀不时成群结队地从头顶上飞过，投向远处的树林之中，留下一阵杂乱的雀噪。

祖师殿在霞光的映照下，也被涂上了一层变幻的色彩，显示出一种庄严的妩媚，看上去不再只是一个不足一丈高的茅屋，而成了子都心目中最最重要的神圣殿堂精神家园。

子都在夕阳中默默看了一会儿祖师殿，然后转身离去，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他在山林之中漫无目的地乱走了一通，最后站在一个山谷的入口。原来他有意无意之中还是走到了幽谷这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只有几颗星星在一伸一缩地闪着微弱的光，四周一片寂静。

子都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去看看奔雷琴，谷里突然传出一阵琴声。子都心中疑惑，紫英在昨天已经离开了落翮山，那么在这夜幕初降的幽谷里弹琴的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