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崖石门

子都一骨碌爬起来，弯着腰，伸着手在地上边爬边找，连着转了十来个圈，几乎把整个石台全都爬了个遍，就是不见奔雷琴的影子。

子都直起腰来，站在那里，心里一边茫然。

他现在心里满是自责。别的什么都不必说，警钟早就敲响过，只是自己没有当回事，这才落得这般结果。那天早就在奔雷琴上发现了那片枫叶，本来想到过要将奔雷琴带回天羽宫中，后来还是选择了相信那人，以为他既然当时没有拿，说明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以后这人也不会那琴。只是这人当然应当是个君子，但是自己就没有想到，这个正人君子能发现奔雷琴，别人当然也能发现。

子都心里很不是滋味，将来见到了玉忘机玉冰清兄妹俩，自己怎么交代？人家为了自己踏遍天下河山，一直找了整整三年多，终于找到，然后又煞费苦心给自己偷来药酒，教自己弹琴，而他们却被父亲玉振子囚禁在天琴山极顶思过崖，真可以说是滴水之恩报以涌泉。

自己被囚禁时，又托付他们的师伯金声子前来教自己，自己到落翮山本来只是几天的时间，但是金声子还是坚持让自己将奔雷琴带来，唯恐耽误了自己的疗伤修炼。

这把琴是天琴山的镇山之宝，现在却被自己毫不在意地给弄丢了，自己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他们兄妹俩？

天色渐渐发亮，子都一直站着没有动。晨风丝丝，鸟声啁啾，子都全都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奔雷琴上，却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呆立长愁。

第一缕阳光从东边崖顶的树枝间射来，正照在子都的眼睛上，他立刻从忽忽如有所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呆立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想办法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揪出偷盗的人，将奔雷琴夺回来，这才是正事。

他在石台上慢慢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察看石台的每一处，但是并没有发现一点有价值的迹象。最后的他的目光落在了石壁上的那个石龛上面，身体忽然一震。

石龛上露出一角蓝色花布。子都擦了擦眼睛，果然是蓝花布，看样子就是包奔雷琴的那块蓝花布。

子都先前猛跨两步，到了石龛边，惴惴不安地探头往里面一看。见里面端端正正放着那个蓝花布包，他心里砰砰直跳，伸出手去抓住蓝花布一角轻轻揭开，不由得啊了一声。

里面放的正是拿具奔雷琴。

子都心中一阵狂喜，赶紧将琴拿出来，紧紧抱在怀里，似乎是怕它会自己飞走。

狂喜过后，子都满心疑惑，他清清楚楚记得，昨天夜里他刚刚将奔雷琴放在身边，还没容得起身，便觉得困倦已极，靠在石壁上睡着了，所以醒来之后，一直在身边寻找，并没有去石龛那里看。

奔雷琴怎么会自己跑到石龛里呢？

一定是自己睡着后，有人来到这里，把奔雷琴包好，放进了石龛里。那么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凭自己现在的本领，即使睡着了，只要有一点动静，哪怕是在十丈开外，自己也会立刻惊醒，怎么会如此浑噩，一点感觉都没有？

幸好这人是友非敌，只是帮自己将奔雷琴收拾起来，如果来的是敌人，自己不知道被杀死多少次了。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后怕。

不管怎么说，奔雷琴找到了，子都还是很轻松，至于其他方面，那都是自己的猜测，并不是事实。

他坐下来，迎着初升的朝阳，重整心绪，再理琴弦，弹了一曲《浑沌风》。一曲弹完，太阳已经升到崖顶的树梢，山鸟已醒，成群结队在树林中啁啾名叫。

子都感觉身心大爽，昨晚的疲惫，今晨的懊丧统统一扫而光。

子都向四周看了一眼，山谷里静荡荡的，一片安适祥和，但是谁又能保证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正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等待机会将奔雷琴盗走。

这次不能再大意了，还是把琴带回天羽宫中保险。他走过去，到石龛里拿那块蓝花布，却见蓝花布上有一片枫叶。子都伸手到怀里掏出一片枫叶，形状跟蓝花布上的枫叶一模一样。

这是一片新的枫叶，子都把枫叶拿到手里，只见上面也有一首诗，字体跟原来那片枫叶上的字完全一样。他轻声念道：

琴心一片寄深情，

瘦影徘徊黯魂惊。

最是中宵无眠夜，

举头唯见山月明。

细思诗中之意，似乎跟上一首诗的意思相连接。上一首诗只要是在讲他自己的经历和心情，这首诗似乎已经变为对某人的深情思恋。子都的脑中浮现出一幅图画，一位身形单薄，一袭淡紫色罗衣的少女，在迷蒙的月光下翩翩起舞，顾影自怜慢慢地，少女的脸变得清晰，不是别人，正是子都在落翮山结识的唯一朋友醴泉崖的紫英。

子都摇摇头，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已经走了，落翮山是自己师门所在地，但子都觉得倒像是紫英把自己抛弃在这里。如今，自己在家里成了孤魂野鬼，说不出的凄凉寂寞，他真盼着那女子是紫英。

子都用蓝布将奔雷琴包好，开始犹豫起来。按照方才的心思，他是要把琴带回天羽宫，以防在这里真的被别人盗走。但是现在知道只不过是虚惊一场，他的想法又变了。写红叶诗的人帮助自己把琴包好，放回石龛里，这是他对自己表现出的敬意，自己如果将琴带走，那将是对对方极大的不尊。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既怕丢了奔雷琴对不住玉忘机兄妹，又怕拿走奔雷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新朋友不敬，捧着琴站在石龛边半天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将琴放在这里。

他想，当初玉忘机兄妹从家里偷来奔雷琴送给自己，并不是因为奔雷琴如何珍贵，而是因为它对自己身心恢复有帮助，也就是说友情比什么都宝贵，自己能够给他们兄妹的最好的回报，就是最纯洁的友谊。现在，面对友谊和奔雷琴，自己如果选择了奔雷琴，很有可能会失去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

现在自己尚未见过这位新朋友的面，只是听她弹过几回琴，她的琴艺是听自己弹过后自学成的，但是表现出来的格局非常大，比自己要大得多，这样的人怎么会将一把琴据为己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对人家的不敬，不配跟人做朋友。

最终他下定决心，不要说那人会像我一样保护这把琴，即使因此丢了奔雷琴，玉忘机兄妹也能够理解自己。他将奔雷琴放回石龛里，把那片红叶放到自己的怀中。

转过身来，他看到山谷对面的崖壁，想起了黎明前的黑暗中看到的情形。那盏幽火似乎来自于幽冥地狱，绿莹莹的，时明时暗，向周围散发着阴森森的气息。幽火漂浮到这片悬崖上忽然熄灭，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钻进了石壁之中。

子都走下石台，走过谷道，那天自己一斧劈下一大块崖壁，摔下来变成了无数大石头，堆满了谷道，第二天不知道被谁全部搬走，现在青苔上的印迹还是非常清晰。

他来到石壁跟前，仰头看去，只见被破天斧劈下的地方还是很明显，在崖顶部分可以看到斧头劈砍的印迹，深褐色岩石上，缺口化成了白色的齑粉，下面有好大一片的蒙上了白色的粉末，再往下就没有受到斧劈，而是被强力的冲击生生分开的，剩下的崖壁以免非常平整，只有很少几个地方挂着几块薄薄的石片，细小的碎石已经被山风全部吹落，变得干干净净，崭新如洗。

子都睁大眼睛，从上到下，将这面崖壁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有一条一尺深，可以伸进一根手指的石缝，却不知那点幽火是怎么钻进石壁的。

或者那幽火飘到这里恰好油脂燃完，熄灭了。转念一想，既是地狱幽火，要入石壁，未必一定需要一个看得见的石缝，自己看着非常坚固，密无缝隙的石壁，说不定幽火看起来就像是康庄大道毫无阻碍。

想到这里，他自然而然地又向石壁看去，这次竟然发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只见被整个揭开的那面石壁上面，距离地面大约一丈多高的地方，有一条时断时连，不太明显的细线，子都的目光顺着这条细线看了一遍，然后再连起来看，当他看出整条细线的形状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分明是一个门口的形状。

他退后十来步，在抬头去看，确确实实是一个大门的形状，不仅是一个大的轮廓，这样从远处看去，连两扇大门，高高的门槛，以及门上的门环都具备，虽然只是隐隐约约，不甚清晰，但这形状是一个大门是绝对没错的。

子都很是惊讶，这么高的崖壁上怎么会出现一个大门的形状？这块石壁本是在几天前被自己用斧头批出来的，难道是石壁在裂开的时候恰好裂出这样一个大门的样子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难道这块石壁上面原来真的有一个大门，自己来这里大多都在晚上，所以没有发现，结果那天一斧将它劈了下来，最后只留下这样一个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影子。他想这样的解释最有可能符合事实，不过，崖壁上面凿个大门干什么，何况，大门距离地面这么高，什么人能够爬上石壁走进大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