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石壁上面本来有一个大石洞,这里是石洞的入口,本来隐蔽得挺好,但是被自己无意中一斧给砍掉,结果将里面的石洞暴露出来。那天是在午夜,自己急急忙忙要赶回去参加比赛,所以并没有认真观察。于是于是里面的人赶紧想办法将洞门重新堵上,因此留下了一道不甚清晰的线条。”
想到这里,子都施展内功,双臂微微一振,飞起在空中,到那个像大门一样的印迹前面,仔细查看。但是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大门的印迹,但仍然是一面完整的石壁,并没有任何分裂弥补的痕迹。他伸手抚摸石壁上那条暗线,什么也没有,就只有隐隐约约一条线而已。
子都心里竟然微微有些失望,他现在正感到空虚无聊,如果这是一次探寻秘密的机会,或许给他一潭死水一样的心境带来些微的波澜,多少也有些刺激的乐趣。
他落回地面,转身走出了幽谷。
回到天羽宫,走进他那个院落,迎面碰到方岩抱着一大包东西正往外走,见了子都,道|:“师弟,一大早到哪里去了,赶紧搬家吧?”
子都奇道:“搬家?往哪儿搬家?”
方岩从大包袱后面探出头来,道:“你们几个要搬到后面的院落去住,这里让我们住。我正在帮大师兄搬东西,你先收拾一下,一会儿我来帮你搬。”说完急匆匆走了。
子都回到走进屋里,看着自己的房间,心中一阵怃然,竟然有些留恋。他在这间挨近院门的小屋子里总共呆了没有几天,还有好几个晚上是在山上的幽谷之中度过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对这间昏暗幽静的小屋很有好感。在这里他拥有着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离开这里,跟大师兄他们住在一起,意味着失去自由。
方岩从外面走进来,惊讶道:“怎么还没收拾?快点,我来帮你。”
子都突然打定了主意,伸手止住方岩道:“不用了,我不想搬。”
方岩愕然道:“为什么?”
子都笑道:“不为什么,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方岩不相信子都的话,看了他一会儿,道:“你现在不一样了,你是咱们羊角峰,不,是咱们落翮山的大人物了。要不是你,我们现在也不能在落翮山天羽宫。”
子都道:“你听谁说的?”
方岩道:“大家都知道了,还用听谁说。大家都说你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师父故意让你假装武功全失,整天醉生梦死,目的是要迷惑我们的对手。”他两手一摊,“这下好了,不当我们的对手被蒙在鼓里,就连我,你最好的朋友也迷迷糊糊,整天为你担心伤心。”
子都听他把自己过去的事说成是师父的计策,当下笑了笑,心道,他们这样想也好,省了好多麻烦。
方岩见子都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对了,很是高兴。道:“我就说嘛,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那样一副模样?现在我先帮你收拾东西,等你在那边安置好了,再过来把当时跟陈云栖对斗的情形,详详细细讲给我听。”说着话又要去收拾东西。
子都拦住他道:“我说过了,我不想搬。”
方岩道:“这是师父安排的,你们几个参加试剑会的人都住在一起,叫作落翮山六大高手。”
子都道:“师父说了我也不搬。我就住在这里。”
方岩看着子都,似乎要看看他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道:“我正求之不得,咱们俩又可以在一起了。不过,你得跟师父说说,不然,师父还以为是我不让你去哩。”
子都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说的。”
后来大师兄黎清和三师兄马玄分别来劝说子都,但是子都执意要住在这里,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得回去对师父说了。怒鹏听了,想了一会儿,道:“随他便吧。”
吃过中午饭,方岩、常虹他们都围到子都的屋里,纷纷要求他讲述当天比武的情形。子都本来嘴笨,又不愿说已经成为过去的事,真是不胜其烦,不得已简单将过程略说了一遍,但是那些人哪里肯就此罢休,还是不依不饶,问东问西。
子都好不容易才找个理由逃将出来,在天羽宫外转了两圈,不愿再回屋去,忽然想起昨夜在幽谷里看到的幽火十分奇怪,不如到那里弹会儿琴,晚上再好好观察一回,便转身向山上走去。
子都到了幽谷,先练了一套斧法,接着弹了一曲《清商曲》,心情才变得舒畅了许多。他抬头看看天色,见刚刚到了申牌时分,便重理琴弦,开始弹起《浑沌风》。
刚弹了没有几个音节,忽听一阵鼓掌之声。子都愕然停手,抬头看时,只见从幽谷的石壁那边转出一个年轻公子,双手拍着巴掌,满面春风向自己走了过来。他拾阶而上,到了石台上面,站在子都的对面,微笑着道:“适才偶然经过谷口,听到谷中传来泠泠琴音,洋洋然很有情调,便循琴音走进谷中,不想果然见到了仁兄。不呼而至,打扰了吾兄佳兴,还望多多原谅。”
子都见这年轻公子皮肤白皙,面相姣好,言谈举止文质彬彬,一袭白衣更是非常洁净,真可以说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就是脸色煞白,好像没有一点血色,另外他说话时有点中气不足,说完一句话总是要深吸一口气。
一开始子都对他很有好感,但是看到年轻公子的面目跟裴韫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不知怎么便起了一股厌恶之意。当下冷冷看着娘请公子,并不说话。
年轻公子见子都反应冷淡,连话都懒得说,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他站在石台上转了一圈,四下看了一下,回头道:“吾兄雅人,找到这样一个幽静秀美的地方弹琴,自娱自乐,未免有些小气啊。古人说得好,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不若与人。刚才听吾兄所弹之曲,泠泠然颇有古意,在下对鼓琴一道所知有限,从来未曾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还望吾兄不吝赐教。”
子都见那人说话时,眼珠不停地瞟来瞟去,更是反感,但是听他说到爱好弹琴,触动素好,好不好也算是同道,不便峻拒,当下将奔雷琴放到一边,站起身来,道:“仁兄谬赞,兄弟学琴不久,对于琴道只知一点皮毛,哪里谈得上古意今意。”
年轻公子见子都比自己小了不少,便改口道:“愚兄在琴道上对别人极少推重,刚才听了贤弟雅奏,当真可以说是精神大振,让人有不知肉味之叹。不知贤弟刚才所弹为何曲?”
子都道:“适才兄弟所弹琴曲,名字叫作《清商曲》。”
年轻公子面露惊奇之容,道:“《清商曲》?”
子都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清商曲》。”他想一首曲子值得什么大惊小怪,他的反应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年轻公子咽了一口唾沫,道:“这可是失传好多年的古曲,怨不得听起来古意盎然。却不知道贤弟是从哪里学到的。”
子都道:“跟一个朋友学的。”看那人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便问道:“这首曲子真的想你所说的那样”
年轻公子奇道:“难道教你曲子的朋友没有对你说?”
子都摇摇头,道:“他是说这曲子叫《清商曲》,但是没有说这曲子如何了不起。”
年轻公子道:“那他当时是怎么对你说的?”
子都道:“他就说你这么热,给你降降温。弹了这首曲子,果然凉快了许多,后来他就把这曲子教给我了。”
年轻公子惊奇万分,瞪大眼睛看着子都道:“他是说教你这首曲子是为了给你降温?”
子都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对?”
年轻公子道:“我为了找这首曲子,也不知道曾经盗了多少古墓,翻过多少僵尸,吸过多少棺材里的臭气,但是始终没能如愿以偿,而你竟然用它来降温,真是气死我了。”
子都见年轻公子气哼哼地喘着粗气,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问道:“这曲子除了生凉降温,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为了它值不得去盗墓吧,自己受罪是小事,害得那么多死去的人不得安生。”
年轻公子叹了一口气道:“贤弟,你的福气大得让愚兄嫉妒,只是你不懂得珍惜,这样将它浪费掉,实在嗨,实在”他连说了两个实在,竟然说不下去。
子都这才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问道:“这首《清商曲》到底有什么好处?请仁兄给我讲讲。”对方对琴道表现出来的那种执着,是他改变了对那人的看法,所以说话也客气起来。
那人道:“这个,嗨,真是一言难尽。兄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就知道这首曲子有多么了不起了。”说着话,便在石台上坐下来。
子都便也在那人的身边坐了下来。
那人不慌不忙道:“远古时期,有一个卫灵公非常喜欢音乐,有一次去晋国,路上住在濮水岸边,子夜时分被一阵音乐声惊醒,听了以后身心非常舒服。第二天问身边的人,身边的人都说没有听见。卫灵公便招来自己国家的乐师叫作师涓,对他说了这件事,让他晚上听了将那乐声记录下来。到了子夜时分,那阵乐声又响了起来,师涓竖起耳朵认真听,默默记,将那段音乐完整记录下来。第二天,卫灵公叫来师涓问道:‘怎么样?你听到了那阵乐声了吗?都记录下来了吗?’师涓道:‘是,臣听到了,并且全都记录下来了。’卫灵公很高兴,看了看左右身边的人,道:‘请你将它演奏下来,省得那些没有耳朵的人说我在说胡话。’师涓道:‘臣还没有整理好,等整理好,练习熟之后才能为大王演奏。’卫灵公很是遗憾,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赶快练习。不过现在你要告诉我,这是一首什么曲子?为什么我能听到,别人却听不到?’师涓道:‘这是一首鬼曲。’”
子都听到这里,不由得啊的叫出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