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灵与肉

子都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欲望，默想了薛英所弹的琴曲，开始弹奏那首《北里乐》，没有弹奏多久，子都便已经陷入想入非非的境界，渐渐开始有了非分之想。子都挣扎了一会儿，眼看就要彻底失去自制。

就在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冷笑声。子都遽然一惊，猛地清醒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子都的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他非常后怕，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猥亵，如此卑鄙，竟然要靠着琴曲的帮助去偷窥师姐赤裸的身体。幸亏在关键时刻传来了那声冷笑。

刚才那阵笑声似乎是从对面的崖壁传来的，难道是那位学琴的紫衣女子？如果是紫衣女子，那么自己刚才的丑态肯定已经落在了她的眼里，天知道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子都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但他的心里还是感激这位冷笑的人，没有那阵冷笑，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月亮在不知不觉中冉冉升起，明亮的月光照在对面高大的崖壁上，反射过来的月光照亮了幽暗的山谷。子都的心里充满了羞愧和后悔，他一时难于摆脱这种复杂而难堪的心境。

忽然他想起了刚才为了对抗薛英第二首琴曲《野有死麕》的诱惑，自己在心里默弹了那首《清商曲》，躁动的心情立刻变冷静了下来，当即拿过奔雷琴弹了起来。

琴声响起，立刻便有一阵清风吹来，掀起了他的衣襟，轻抚着他的身体，给沸腾的血液慢慢降温。子都感觉包围在身体上的那层温热气息渐渐消散，身体里好像注入了清凉的泉水，沿着经脉潺潺流遍了他的身躯四肢。

他萎靡下去的精神又重新振作起来，头脑从昏迷之中慢慢清醒。过了一会儿，所有那些羞愧，耻辱，迷蒙，难耐，全都消失了，剩下的是神清气爽。月亮已经升到半天，月光从子都的背后身来，将子都的身影印在石台上面，但是子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被这凉浸浸的月光射了个透心凉。

一曲弹完，子都已经恢复了常态。他缓缓站起身来，放眼四望，月光下，山谷，谷底和崖壁上的青苔，还有岩壁上面落了一半叶子的树木，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安静，似乎一切都本来就是如此，没有发生过一点点变化，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寂静中，子都的心里却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斗，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巨大风暴。所幸的是，在风暴过后，子都仍然完好无损。

恐惧过去之后，子都感到很是兴奋，就像是经历了一次新生。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在石台上不停地来回走动。

突然，一声娇笑传来，子都猛然站住脚步，抬头向对面看去。月光下，有一片淡青色的影子一闪而灭，但是笑声并没有立刻停止，又持续了一小会儿，只是由清脆变得沉闷，好像突然从水上钻入了水下，笑声从水面下传过来变得又闷又弱，很快被淹没消失了。

那里，正是对面藏着一扇隐形大门的高大崖壁。

子都看着对面的崖壁，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约定。当时石壁中的女子曾经对自己说让自己今天晚上来，但是并没有说是在什么时间见面。现在时间已经不晚了，刚才那声娇笑说不定就是她发出的。可能女子早就来到石壁外面，藏身在一个阴暗的地方，偷偷地看着自己，将刚才自己的所有言行都看在眼里。

想到这里，子都又有些难堪，但是事已至此，又无可奈何。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子都弯腰抱起奔雷琴，将琴用蓝花布包起来放回是看里面，拍打了一下衣服，走下石台，穿过山谷，向对面崖壁走去。

到了石壁下，子都脚下微一用力，身体冉冉升起，然后停在三四丈高的空中，面对着正是那扇隐形的大门。子都靠近石壁，伸手向大门处拍去，手掌快要碰到石壁，忽然又缩了回来。他呆在半空，等了一会儿，让心平静下来，暗暗舒了一口气，这才伸手拍打石门。

石壁又冷又硬，手掌拍上去并没有多大响声。子都连续拍了几下，里面并没有回音。他想可能是拍打的声音太小，里面的人听不见。

他伸手又拍了两下，对着石壁朗声叫道：“石壁里的人听着，我是天羽宫弟子王子都，昨天晚上跟里面的人约好，所以今天特来赴约，请里面的人开门一见。”

子都喊罢，静听石壁里面的回应。但是等了一会儿，对面的石壁暗沉沉，静荡荡的，似乎只是一块冷冰冰的崖壁。子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里面一直没有回应，他渐渐有些耐不住性子，伸手又向石壁上拍了两下，没想到这两下却有了回应。

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笑着道：“什么人在外面大呼小叫？”

子都心道，是你叫我来的，现在又装什么懵懂。他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那女子笑着道：“请公子稍待片刻，我去通报一声。”说完对面又陷入一片沉寂，没了动静。

远处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夜猫子的叫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那么的清晰。子都感觉适才这个女子的声音跟昨天晚上自己听到的石壁中的女子的声音不同，她在说话时总是忍不住嘻嘻发笑，而昨天晚上那个女子的声音则冷冰冰的，十分严肃，甚至还有些忧郁，但是说起来却是干净利落，显得毫不犹豫。

刚才这女子说什么要去通报，看来她只是个看门的丫鬟之类的人，说不定就是要向昨天的那个女子通报。他想象着那女子的模样，她应该是穿着那身紫色的衣服，应当是竖着高高的发髻，但是忽然间他的脑子里又蹦出了师姐那个没穿衣服的形象，吓得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澄心静虑，不敢再想象那女子的模样。

就在这时，前面的石壁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扎扎声。子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伸手握住了掖在背后的破天斧，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崖壁。

月光下，只见对面崖壁上的那扇隐形的大门竟然变成了真的大门，正在向里打开。

扎扎之声停了下来，对面的崖壁上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深不见底，接着灯光一闪，洞口出现了一个摇摆的灯笼，提在一个身着淡青衣衫的女子的手里。那女子站在洞口，俏生生看着子都，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笑个不停。

灯光下，子都见那女子年纪跟自己差不多，模样甚是俏丽，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一点顾忌也没有，一时间给她看得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抱拳施礼道：“仙姑请了。天羽宫弟子王子都这厢有礼。”

那女子见子都向她施礼，赶紧向一边移开一步，笑着道：“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一个供驱使的听差丫头，哪里是什么仙姑？可不要折煞了小女子。”她笑起来浑身乱颤，似乎乐不可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来干什么，对子都道：“我家仙姑有请，公子请进。”

子都看着洞里黑乎乎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此去是福是祸全不知晓，但他心里毫无畏惧，对那女子道：“有劳姑娘带路。”

那女子对着子都嫣然一笑，道：“随我来。”说完转身往里走去。

子都飞进石洞，跟在女子的身后往里走。刚走了没有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扎扎声，回头看时，见那扇大门正在缓缓关闭，石门关上，洞里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时月光很是明亮，正射在崖壁的这一面，现在看不到一点光亮，这扇大门竟然一点缝隙都没有。如果对方是敌非友，那么连退路都没有了。事到如今想退路已经没有用，只能硬着头皮，奋勇向前。

女子手里的灯笼并不十分明亮，光线照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好在石洞的底部很是平整，并没有多少坎坷之处。往里走进二十丈左右，石洞开始变得越来越开阔，到后来已经看不到两边的的石壁，也不知道两边有多宽。

前面不时飘来一股股潮湿的气息，粘糊糊的扑面而来，让人感觉到空气似乎不够吸了。石洞顶部也不时有水滴落下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在阴森森的洞里激起回响。子都心里不由得怀疑，这洞里怎么这么潮湿闷热，不知道这女子和她家的仙姑在这里怎么生活。

石洞开始向下斜降，前面传来汩汩的水声，而那一股股的潮湿水汽已经变成了浓浓的水雾，石洞里热气蒸腾，似乎被扣在了蒸笼里面。子都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而前面的灯笼光线显得更加暗淡，子都不得不紧跟在女子的身后，怕一旦落得远了就会失去她的身影，陷入迷雾之中。

汩汩的水声越来越响，后来竟然好像到了自己的面前，子都知道他们来到了一条小溪的水边，热气蒸腾的水流就在前面。子都见提着灯笼的女子还在不停地向前走，心中疑惑，这是要到哪里去？难道她要带我走进水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