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宫以子都为诱饵,在无影余孽留下踪迹最多最明显的东边山坡上撒下天罗地网,想要将那魔头一举歼灭,但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见到一点踪迹。子都更因为魔头凶恶,草木皆兵,以为一头野狼闹得虚惊一场。
大家从山坡上下来,快要走到天羽宫的时候,从天羽宫大门里跑出一个小童来,对着大家喊道:“快快回宫,有人被害了。”
大家听了都是大吃一惊,跟着那个小童急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是谁?是谁被害了?”
小童道:“是方岩师兄和谭道心师弟。”
子都听了大惊失色,一直负在背上的柴捆噗嚓一声掉落在地上,颤声问道:“方师兄?”
那小童没有停下脚步,道:“是,”
子都赶紧追上两步,赶到小童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怎么被害的?方师兄是怎么被害的?”
小童的胳膊被子都抓得疼痛难忍,不由得啊的叫了一声。子都这才觉得抓重了,赶紧松手,道:“快说快说。”
小童一边揉着胳膊,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好像是说那魔头正在害谭师弟,方师兄看到了便一边喊一边冲过去救谭师弟,结果两个人都被害了。”
子都又问道:“什么时候被害的?”
小童道:“就在不久前,天刚黑的时候”
子都还没听他说完,便挤开众人,拔步向天羽宫跑去。小童在后面冲他喊道:“他们俩都在大师兄的屋里。”
子都冲入黎清的屋门,里面站满了人,子都也不管前面是谁,用手将所有的人往一边拨。一方面他的力气大,另一方面大家知道他跟方岩的关系非同一般,看到他来便主动往旁让开,所以,子都很快便挤到了最里面。
只见里面四个人坐在地上,前面两个是方岩和谭道心,闭着眼睛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大师兄和二师兄分别坐在二人身后,各出右掌抵在二人背心,正在运功为二人疗伤。灯光之下,只见大师兄满脸通红,呼吸粗重,似乎很是吃力,再看二师兄公冶良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热气蒸腾。很显然,两个人都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子都知道大师兄黎清功力深厚,还坚持得住,而二师兄本来内力就比大师兄差着一截,再加上不久前在重阳试剑会上落败受伤,伤愈不久,功力大打折扣,所以在黎清感到吃力的时候,二师兄公冶良就觉得吃不消了。围在旁边的人却内力有限,帮不上忙,因为马玄等人都出去打埋伏去了。
子都见二师兄明显已经精疲力竭,还在强自支持,肯定是疗伤到了关键时刻,而他治疗的正是方岩。好像是受到了公冶良的影响,方岩现在也是大汗淋漓,身体不住地颤抖。
子都知道不妙,他想把二师兄替换下来,又不知道二师兄现在能不能住手停下来,另外自己内力虽强,但并没有学过用内力为别人疗伤,即使接替了二师兄也帮不上忙。
他看见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个人都是伸出手掌抵住方岩和谭道心背后神道穴位置,心中灵机一动,走上前去,走到公冶良的身后,伸出右掌抵在他背心的神道穴,云气内力缓缓输送过去。
子都手掌抵住公冶良的脊背时,他感到公冶良的身体也是在不停地颤动,只是幅度没有他前面的方岩大,所以灯光下看不出来。子都只是依样画葫芦,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有作用。
不一会儿,子都感觉前面二师兄的身体渐渐平静,不再颤动,知道自己的办法起了作用,再看前面的方岩,身体也不再颤抖了。他不敢贸然增加内力,仍然按照原来的力度缓缓输出。
将近一盏热茶的工夫,旁边的大师兄长舒一口气,收回右掌,对周围的人道:“扶谭师弟回屋去休息。”
两个人赶紧上前,将谭道心抱起来,走了出去。
黎清站起身来,看了看方岩和公冶良,然后走到子都跟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可以了。”
子都松开手掌,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大师兄,只见大师兄面上喜忧参半,两眼紧盯着方岩,一声不吭,不知道情形到底如何,因为过于担心方岩的伤情,以至于不敢开口问。
又过了一会儿,公冶良也将手掌收了回来,这次不用他说。立刻有人上前将方岩抱走了。子都本想跟着去方岩屋里,但是他更想知道方岩现在到底被害到什么程度。
公冶良走到子都跟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你师弟,刚才好不危险,要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子都听了更加担心,看着大师兄问道:“方师兄他没事吧?”
黎清正在皱着眉头想事,没有听到子都的话,子都不敢再问,只是惴惴不安地看着大师兄。
黎清在屋里转来转去,走走停停,嘴里不时还囔囔自语,有时候抬头看着屋里的人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很显然,他的心里正在思考着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好一会儿,黎清才从沉思中回过神了,看了看围在他周围的人,先对公冶良道:“师弟,你现在感觉怎样?”
公冶良道:“没事。刚才师弟救人心急,不自量力,差一点害人害己,幸好王师弟及时出手,这才免了一场灾难。”
黎清点点头道:“公冶师弟内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是方师弟的情形有拖延不得,这本来是两难的事情,师弟为救人而不顾自身危险,实在是令人钦佩。唉,师父恰好又是离开,这事”
公冶良道:“师兄,你看两位师弟的伤”
子都听公冶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当即绷紧了心弦,忐忑不安地等着黎清的回答。
黎清一开始并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屋顶,过了一会儿才摇着头道:“难说,难说。”
子都脱口问道:“方师弟他有性命之忧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
黎清道:“那倒未必。不过,不过”
子都道:“不过怎样?”
黎清道:“他们俩的内伤都比常师弟严重,方师弟的伤尤其重。唉,要想重新练功,只怕且等师父回来看了再说吧。”
子都听黎清话中的意思,竟然是说方岩伤愈以后,无法再修炼功夫了。这本是他隐隐猜测到的,那魔头吸走常师兄的内力之后,功力自然又高了一层,对人的伤害当然也就更严重。但是从大师兄的口里听到同样地话,还是让他非常震惊。他回头看看二师兄,只见公冶良也是一脸的痛心,虽然黎清并没有把话说死,还要等师父回来看了才能最后决定,但是看情形真的是凶多吉少呢。
子都看看周围的人,那些人的眼光里都是惶恐不安。子都感到胸口憋闷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无法再在屋里待下去,便转身向外走去,屋里的人立刻给他闪开一条路。身后传来大师兄的喊声,似乎是叫他回去有话说,但是他置之不理,大步离开了那个院落。
子都到了回到自己和方岩所住的院子,远远地站在院门边,看着方岩的屋子里射出灯光,听到里面传出喁喁的低语声,现在里面一定有好多人正在劝慰方岩,就像当时劝慰常虹那样。
等了一会儿,子都转身又走出院子,向着外面走去。
他现在没有勇气去面对方岩那张伤心欲绝的脸。
在天羽宫的大门口,子都被两个守门的小童拦住,说是大师兄刚刚发话,落翮山的弟子都不许独自离开天羽宫。
子都听了并不回话,仍然向外走,一个小童伸手去拦子都,被子都举手一架,感到一股大力涌来,身体直向后跌出,狠狠撞在大门上,不敢再去拦子都,眼看着他径直走出去,消失在夜色中,一个人留在大门口,另一个扭头向宫里跑去,向大师兄报告。
子都急急离开天羽宫,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去干什么,但是他停不住脚步。
他的胸膛里充满了悲愤和恐惧,快要将胸膛撑破了。他并不害怕碰到那个魔头,他现在巴不得立刻碰到他,跟他*一场,用破天斧把魔头剁成肉酱,或者跟方岩一样,让魔头从自己的身体里穿透而过,吸走他的内力、血液和骨髓,这样,他才能毫无羞愧的面对方岩。
他不害怕那个吸血的魔头,但他怕面对自己的好朋友,也可以说是落翮山上唯一的一个朋友,方岩。
就在中午时分,方岩还跑到自己的屋里,劝自己不要去做鱼饵,说是这样做太危险。他记得当初自己说是要做鱼饵时,方岩就有些犹豫,但那时只是担心自己的功夫太高,那魔头不会上当。方岩就是这样的人,他说话虽然直爽,但是遇到本派的事总是争先恐后地去做,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今天中午跑来劝说自己不要做鱼饵,一定是听到别人说了什么,心中不忿,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对于自己那些师兄们的为人,子都是很清楚的,他们中很多人说一套做一套,勇于私斗,怯于公愤,成人之美的少,落井下石者多。譬如这次自己主动提出去做鱼饵,他们心里当然很高兴,但高兴的只是自己可以不用出去冒险了。他们当着面个个夸赞自己,背后一定冷嘲热讽,百般诋毁,以掩饰他们的怯懦和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