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开门揖盗

方岩将自己受害的经过说了一遍，子都大致上已经听过了，但他听得仍然很认真。等方岩讲完，子都问道：“你是听到谭师兄呼救以后才赶去的，那你一定跟那魔头照了相，可曾看清他的模样？”

方岩道：“说起来真是败兴。当时天已经昏黑，我急忙赶过去，一心只想着驱走魔头，救出谭师弟，没有留心那魔头的相貌。”

子都道：“你再好好想想，这很重要，如果知道了他的相貌特征，就能早日抓住那恶贼，为师兄报仇雪恨。”

方岩又想了想，摇摇头，道：“真的没有看清楚。当时我正在从后面的厨房走回来，忽然听到前面有喊声，赶紧冲过去一看，远远地看到在第二层院子门口，有两个人正在一来一往争斗不休。呼喝不停的一个是谭师弟，另外一个闷声不响地斗，招式非常的犀利，谭师弟根本不是对手，他已经退到了墙根，在没有退路。我赶紧跑过去，还没跑到跟前，忽见那人的一身白衣突然飞到空中，而剩下的赤裸的身体变成了一道虚幻的暗影，朝着谭师弟扑过去。”

子都听了心中一动，问道：“那魔头穿一身白衣？”

方岩道：“是。等我跑到跟前，那魔头已经从谭师弟身上透身而过，重新恢复了人形，空中的衣服正好落在他的身上，转身向我冲了过来。我看到谭师弟立刻瘫软在地，知道他已经遇害，自己手里没有兵器，顺手抄起过道边的一条扁担，搂头盖顶朝他打去，被他举起一条手臂轻轻一架，扁担便飞上天去。同时那人的白衣又飞起到了空中，我知道不妙，知道要逃已经不可能了，便横下一条心，使尽平生力气，一拳向着那魔头打去，心想，好歹要拼个两败俱伤。”

“我那一拳打过去，那魔头正好化作一道影子扑过来，我记得师父说过，无影魔头化成血影之后，比较虚弱，不敢跟人正面交锋。谁知到一拳打到血影上面，感觉虚若无物，一点阻碍都没有，刚刚一惊，便觉胸口一凉，被那魔头透身而过。当时只觉得身体里就像是有一张带刺的铁网穿过，将体内的内力和血气全都给刮走。当时连疼带怕，一下子瘫软在在地，昏了过去。”

子都听了方岩的话，一直在呆呆地出神，嘴里不时轻声念道：“白衣血影白衣血影”

方岩感觉子都的神情有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的样子就像是被自己的故事给吓傻了，但他知道子都是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情吓倒的，这不是他功夫高了之后才这样的。方岩对子都非常了解，他也说不上是胆大，他就是无所畏惧。如果他认定什么事是正确的，那任何人都难于改变他的主意。

子都现在完全陷入沉思之中，跟外界脱离了联系，这也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对某个东西感兴趣后，注意力便非常集中，除了那个东西外，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

方岩比落翮山上的任何人都了解子都，所以他只是看着子都囔囔自语，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打断他，因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子都都是听而不闻。

子都的自言自语结束后，仍然呆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向外走去。方岩见子都一副丧身落魄的样子，脚步非常沉重。他没有站起身来送子都，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子都回到自己的屋里，和衣躺在床上，他的脑子里一直在回响着那几个字：“白衣血影”过了一会儿，他一骨碌爬起来，咣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恨恨道：“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一身白衣，血影薛英，除了他没有别人。

他感觉到自己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一开始明明对那人没有好感，但还是跟他结成了朋友，虽然倩姐一直在告诫自己，自己就是充耳不闻。在常师兄遇害之后，大家都在寻找可疑的人物，但是自己就是没有想起这个刚刚结识的怪人。

然后，自己给那魔头详细介绍了山中的路径，各个地方，还有天羽宫的房屋结构，这样，那魔头才能自如出入天羽宫，在害了两位师兄之后，从容退走。后来，还差一点害了自己的师姐。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和愚蠢。

从这个角度看，也可以说是自己害了方岩他们，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傻的人。

说自己罪孽深重一点也不过分。他举起手又扇了自己两个巴掌，不过很快他就停止了这种自残的行为。

他现在不像过去，或者说经过了一系列的打击之后，他已经变得理智了很多。他知道这样惩罚自己没有任何意义，要想弥补自己的过失，要想早日为几位师兄报仇雪恨，只有尽快找到那个魔头，将他碎石万段。

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一个疑团，那魔头为什么不向自己下手？他有很多次机会向自己下手，而那时自己正和那个魔头杯酒言欢，大谈什么音乐，死亡，一点都不怀疑，一点防备都没有。

他要向自己下手，可以说是不菲吹灰之力。但是他却没有动手。

他一直在利用我，等到他的目的达到之后，他才会最后来收拾我。这人真是凶狡异常。

幸好三个人所受的伤害都没有生命危险，幸好他们都还可以再次练功，否则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些师兄弟？真是百死难于赎罪。想到这里，子都出了一身冷汗。

他将事情重新想了一遍，初次见到薛英时，他脸色煞白，中气不足，很显然是有伤在身，当时自己竟没有想到天梯山的人曾经说过，无影余孽被他们打伤追赶，才跑到了落翮山来躲避的。那时候自己竟然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真是颟顸到了极点。

后来，在常师兄被害之后，自己再见到他时，他的面色明显变得饱满红润了许多，说话的中气已经很充足。那时候，自己已经听师父说过，无影魔头在吸取了别人的内力之后，功力会有大幅度的提高，但是当时自己还是糊里糊涂相信了他的打虎谎话。

现在一切都已发生，木已成舟，再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是早点行动好。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连屋门也没有关。

远远的，子都看到大门口有两个人影，他不愿意再像上次那样，弄得满城风雨，让大家都为自己担心，到处寻找。他转身走到一个阴暗的墙角，轻轻一跃，便飞过墙头，落到了围墙的外面。

子都来到幽谷时，已经是夜半时分，他在石台上呆了一会儿，想弹一会儿琴，到石龛中去拿琴时，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把琴放到了石洞里自己刚刚得到的那间石室中。

他飞身来到了石洞外面，轻轻发出了信号。萍儿已经告诉了子都打开石门的咒语，但是子都还是发出了信号。

开门的是萍儿，她一脸忧愁惶惑，看到子都时感到非常的高兴，道：“你来啦，快快请进。”

子都进入石洞之后，问萍儿道：“倩姐现在在干什么？”

萍儿道：“我家姑娘正在休息，她没事。”然后她压低了声音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想去找你呢。

子都道：“怎么？”

萍儿道：“我怀疑那些游魂就要动手了。”

子都一惊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时候？”

萍儿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情形应当就在这两天。”

子都道：“倩姐知道吗？”

萍儿急道：“我跟她说了好几次，但是她就是不听，还把我训斥了一顿，说我疑神疑鬼，我正在着急，想要找个机会去叫你来，可巧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一边说一遍往洞里走，一边商量对策。到了石桥那里，便住了嘴。那些幽魂厉魄就住在小溪的两岸。

这是小溪里一惊干涸，不再有潮湿的水汽冒出来，空气也变得干爽了很多。这里那里有几个魂魄在游动，走到石桥上，萍儿忽然高声问道：“公子，今天晚上还走吗？”

子都听萍儿突然提高了声音说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用意，便也大声回答道：“不走了，今天晚上我住在这里，明天早上我在这里还有点事做。”

萍儿道：“那太好了，等会儿你教我弹琴吧。”

子都道：“好啊。只要你不嫌我这个老师差劲，那咱们就来一个彻夜长弹，怎么样？”

萍儿道：“我正求之不得呢。”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过石桥。子都早就练就了目力，可以在黑黝黝的石洞中将远处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他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到那些游魂都停下了脚步，偷眼向自己这边观瞧，眼光里似乎闪烁着一股惊讶之色，心里越加相信了萍儿刚才所说的话。

这些残魂厉魄，他们就要采取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