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午夜行魂

这个月，那些残魂厉魄还有最有一次除外行散。天黑下来，倩如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决定照常出去。如果不出去行散，那么被药物拔出的体内毒气就不能完全挥散出去，疗效大打折扣，先前一个月的辛苦劳作就等于白费了。而这些魂魄治疗的最后完工还要再延迟一个月，谁知到今后会不会遇到同样的事情，如果怕了天梯山那些人，那就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到了戌正时分，倩如、萍儿和子都三个人结束停当，因为事情出现了变故，所以大家都带上了兵器，全副武装。由倩如在前面领队，萍儿和子都断后，带着二百多名魂魄离开石洞，顺着幽谷向里面行进。

在出发前，倩如一再告诫这些魂魄，要他们小心行走，不要随便离队，更不要高声喧哗。但是一离开石洞，这些魂魄立刻变得非常的兴奋，不时有人越众而出，飞身飘到两边的崖壁上，四处张望，而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倩如和萍儿跑前跑后，不住地低声呵斥，但是总不能杜绝。这是子都第一次跟着他们监督残魂出外行散，他亲身体会到了倩如主仆二人的辛苦，这让他更加疑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为这些不听话的魂魄操劳，又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在支撑她们二人，让她们能够十多年如一日，辛勤劳作，毫无怨言。

子都看到大多数魂魄是听话的，有些魂魄甚至对那些故意捣蛋的魂魄侧目而视，但是也仅止于此，他们似乎对那些捣乱的魂魄又恨又怕，敢怒不敢言。

子都想，凶狡恶劣的魂魄只有那十几个，其他的魂魄都是安分守己，对于倩姐主仆二人也是感恩戴德的，如果倩姐能够从他们中选出几个有本领有威信的当头脑，将所有的魂魄组织起来，定下规矩，那么那是几个魂魄就不敢再为所欲为了，而倩姐也就不会做得这么辛苦了。事不宜迟，等回去就跟倩姐说了这件事。

倩姐的功夫自己没有见过，不过能将这二三百魂魄拘束住，肯定非同一般，但是，她性情过于善良，这让她遇事总是下不了狠心，犹豫不决，缺少作为领袖的果断干练。

子都并不想倩如主仆二人，他并不跑前跑后地去呵斥，阻拦，如果他前面的队伍里有哪个魂魄擅自离队，跑到外边，或者在队伍里乱钻乱撞，乱喊乱叫，子都总是默不作声地走到他的跟前，劈头一掌将他在地上打得一溜翻滚，还得赶紧爬起来追上队伍，不然跟着就是一脚。那些魂魄立刻老实下来，安安静静在队伍里走着。

子都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他知道这些魂魄纯粹是被倩姐惯坏了，要想让他们重新恢复人性，最好的办法就是矫枉过正。对那些故意捣蛋，肆无忌惮的家伙施予重典，而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他们不讲道理，那就不跟他们讲道理，既然他们喜欢胡来，那就用胡来对付他们。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检验自己过去的言行，才能感到倩姐的好处，才有可能使事情回到正轨。

最初被惩罚的两个残魂在挨了一掌之后，猛然翻身，似乎想要跟子都理论，但是子都根本不给他理论的机会，跟上去又是更加沉重的一掌，直到他们乖乖地回到队伍中，便不再理会他。

一次倩姐看到子都在教训一个魂魄，她脸上显出震惊的神情，似乎不相信子都这样的人竟然如此凶狠。她往前迈了两步，然后又停下了，看着那名受惩罚的魂魄乖乖地归队，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子都暗自舒了一口气，如果倩姐出面制止，自己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他要让那些魂魄都觉得自己很残暴，很不讲理，甚至畏惧自己，这样他们才能感受到倩姐的好处。

队伍走出了幽谷，在树林和山石之间向前行进，这时候，子都的计划产生了效果，他施加再后面队伍里的高压方法，使得他们内心产生了畏惧，而这中畏惧是可以传染的，不一会儿，连前面的队伍也都安静下来了。最初前面还有几个魂魄不时地回头瞪视着子都，意似不服，子都也不在意，只是微笑以对，过了一会儿，那几个魂魄也放弃了以身试法的打算，变得俯首帖耳。

长长的队伍像是一条小溪，在树林山石间穿行，婉转曲折，静无声息。走了一会儿，前面停了下来，子都往前面看去，见队伍来到了一块高大的崖壁前。

这块崖壁坐北朝南，高高耸起，非常阔大，而且崖面光滑明亮，中间向里凹陷，成一个浅底锅形状。在崖壁的前面有一块突出的大岩石，有四五丈高，上面很平整，就像是一个五间屋子的房顶。此时已近子时，椭圆形的月亮升在中天，明亮的月光倾泻下来，照在凹陷的崖壁上，光滑的崖面将月光反射下来，使得崖壁前面一片光明。

子都见前面队伍里走出来五六十个魂魄，走到了崖前的大石头跟前，然后陆续飞身上到石头顶上，到了石头顶部，一个个站好了位置，然后盘膝坐下，闭目不动了。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在石顶上练功。子都感到很是奇怪，他一直以为行散就是快步行走，使得自己的身体发热出汗，然后将体内的毒素带出来，没想到这些游魂来到这里，确实在大石头上静坐练功。如果是这样，那么跟在石洞里练功又有什么分别，干吗非要在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

难道这块大石头有什么古怪不成？子都仔细看着眼前的大石头，月光下，只见大石头光滑明亮，浑然天成，除此之外，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而这样的石头在山上随处可见，也不是什么宝贝。

或者秘密就在石头的内部吧，子都想，也许这块石头内部藏着什么宝贝，比如说千年温玉，定风珠之类的东西，这种东西能够帮助残魂厉魄将体内的毒素更快更彻底地发散出来。

过了一会儿，子都发现那些残魂开始慢慢有了动作，他们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抬了起来，一直举到头顶，双手掌心向上，停止不动。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一会儿，双臂缓缓放下，在胸前合成一个圆形，就像是抱着一个看不见的大球，然后轻轻晃动着这个大球，来回揉着搓着。

子都心想这是在练一种什么功夫，那样子似乎在抱着一个婴儿，轻轻晃着哄他睡觉。

就在这时，子都看到倩姐忽然离开了石头旁边，向着旁边的一个小山头飞去，到了那个山头，落下来稍微停了一下，接着又起身空中，向着另外一个小山头飞去，到了那个小山头，同样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向别的山头飞去，不一会儿便绕着这个山沟，在周围飞落了五个小山头，然后转身往回飞，到了崖壁顶上落下来，盘膝坐下，约有一盏热茶的功夫，双手连挫几下，然后手心向上，拇指勾住中指向外弹去，每弹一下，便有一道暗赤色的火光发出，向着周围的小山头冉冉飞去。倩如一边转动身体，一边两手互动，交替弹击，等转完了一圈，也弹遍了刚才她曾经落脚过的五个小山头的方向。

子都随即向着周围那几个小山头看去，逐个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转头再看倩如时，人已经站了起来，不再是个练功的样子，似乎已经大功告成。

子都再看看那些小山头，静荡荡的，仍然没有看出有什么变化。而大石顶上的那些魂魄却起了一阵拨动。他们双手已经落下来，不再抱在胸前，一个个都仰首向天，张大了嘴巴，看起来很是奇怪，就像是干旱的陆地上快要渴死的鱼，张大嘴巴等着天上掉下雨水来。

子都看看天空，明月在天，稀星闪烁，几丝流云缓缓飘动。看不出有一点下雨的迹象。

这时，坐在石台上的那些魂魄的嘴里，开始往外冒出烟雾来，那些烟雾在月光下看去逞灰色，但是子都知道烟雾的颜色应该是黑色的。从嘴里冒出的烟雾越来越多，汩汩然就像是喷泉不停地向上涌动。

接着从那些喷涌的烟雾中，缓缓冒出一个个黑色的圆球，在喷涌的黑烟顶端转动不已，于是出现了一种非常诡异的景象。五六十个游魂盘膝坐在一块大石头顶端，仰头张嘴，从嘴里像上面射出一道道烟雾喷泉，喷泉的顶端托着一个个黑色的圆球，犹如鲤鱼戏珠一般。

片刻之间，那些黑色涌动的烟雾渐渐淡化，就像是泉水渐渐枯竭，最后剩下的一丝烟雾，被山风一吹，消散不见了，但是他们的姿态并没有变，仍然是仰首向天，张大了嘴巴没有合拢。原来被烟雾喷泉托起来的黑珠仍是旋转不已，并没有落下来，反而开始缓缓向上升起。

子都看到这一幅奇特诡异的景象，不由得也跟着张大了嘴巴，惊讶不已。

那些黑色的珠子缓缓上升，一直升到距离魂魄两丈高的地方才停住，开始旋转着向中间靠拢，最后挨挨挤挤，汇集再不到三尺方圆的一个小地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锅盖的形状。

这里刚刚汇集好，北边崖壁那边突然亮光一闪，接着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崖壁上飞出，直射向那些黑珠组成的大锅盖。

子都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