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细乐微光

仿佛是在善兽谷的无边的原始森林中穿越，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会有小鸟在不知道的地方鸣叫，地下荒草几乎跟子都的身体一样高，头上繁枝密叶遮天蔽日，不时有树叶悠悠然飘落。子都孤身一人，在阴森森的看不到边际的森林中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想那里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只是在一股不明所以的动力推动下，不停地向前走，踽踽凉凉，孤孤单单。

他感觉前面一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也可能是好久没有见面的小黄，那个调皮精怪的小猴子，那是自己在善兽谷中最要好的朋友。或者是鹿姨，这个把自己从小养大的鹿王，自己从出生就被抛弃，据父亲说，自己是被他从介山西峰极顶的麻姑池边捡来的，父亲不会养活自己，眼看自己就要饿死，没想到半夜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梅花鹿，登上床，站在自己的头上，半曲着腿用奶喂养自己，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实际上鹿姨才是自己的母亲。

前面，森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山涧，看不透有多深，迷蒙的云雾中似乎有婴儿的哭声隐隐传出，子都愕然止步，他知道那里面正有一条长着九颗女人头的怪蛇再用婴儿一般的叫声引诱自己，等自己走到了它的洞穴之下，它就会像吞噬天空飞过的小鸟一样，将自己一下吸进它的一张血盆大口中。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嗡嗡之声，子都回头一看，只见一群乌云似的墨蜂正飞向身前的一片百花盛开的盆地，随即响起一阵嘁嘁嚓嚓的细碎声响，等到墨蜂再次飞起的时候，那些刚才还迎风摇曳，争奇斗艳的各种花朵，立刻开始枯萎，凋零。

子都追随者那些墨蜂进入一个黑暗阴沉的石洞，在那里发现了一条小船，那是一条能够幻出天上星河景象，发出优美音乐的星河槎。子都坐上星河槎，从石洞中飞出，飞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再明亮的月光下，看到了远处一条银瀑自天而降，犹如天绅倒挂，非常雄伟壮观。子都乘舟逆流而上，终于上到了天上的银河。

天河广阔，清澈，平静，舒缓，身边是汩汩的水声，子都的性情也变得舒畅快乐，然后他看到了再天河中浣衣的女子，那个女子神色憔悴，神情痴呆，常常停下洗衣的动作发怔，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子都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心中就有了一种莫名的震动，仿佛见到了一个分别很久的亲人，心里涌起一股温馨亲切的感受。

远处传来喊声，子都回头一看，只见一队神兵正在向这边跑来，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那女子推着子都急急道：“快走快走，不要忘了上天庭来找我。”

子都冲出天将把守的天门，奋力地划动船桨，但是星河槎好像受到了什么看不见的阻力，无论他怎么用力划桨，星河槎就是不往前走，只是在原地不停地打转。

身后传来了天降嘶哑的喊声，子都正在惶恐无计之时，身下的星河槎突然失去了控制，旋转着一头栽了下去。下面，大地旋转着迎面向着子都撞了过来，子都拼命想要止住下落的速度，他手脚并用，乱蹬乱划，但是一点用都没有，最后还是一头撞向了旋转的大地。

子都豁然而醒，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怦怦跳个不停。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仍然在向下掉落，但就是落不到地上，四周一片黑暗，弄得化不开。不知道是真是假，在豁然而醒的一刹那，子都似乎听到了一点点声音，就像是隐约的最后尾声，袅袅的余音在传到远处之后，来了最后一次的婉转，终于消失了。与此同时，子都也似乎看到了一点点的昏蒙的光亮，就像是木炭的最后一点火星，闪过之后在黑暗中留下的最后一点余光，很快便消沉于无边的黑暗中。

现在，子都在无边的黑暗和无边的寂静之中，没有光明，没有声音，甚至连自身都变得虚无缥缈，没有了实在感。

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真的醒了过来，还是依然在梦境之中，他用力地想，但是自己的精力很难集中起来，刚才梦中经历过的那些事被分割成了一个个碎片，断断续续地从他的脑子里飞逝而过。小黄，鹿姨，九婴，墨蜂，星河槎，天绅倒挂，畅游天河，浣衣女子，反出天门

这些飞逝的片段并不能帮助他确定现在的情况，他想站起来，刚一用力，便觉得全身疼痛难忍，就像是无数的钢针再穿刺他的身体，包括筋骨，而且还在不停旋转，他咬紧牙关，使劲忍耐着，但是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脑子里嗡的一声，又昏死过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子都才从昏迷中悠悠醒转，奇怪的是，这次醒来跟上次一样，他仿佛又听到了一首乐曲的尾声，看到了火光熄灭前的最后余光。

这次他不敢再贸然用力，先调整好呼吸，然后用力，慢慢抬起右臂。只觉得右臂沉重如山，纹丝不动，再继续用力时，已经无力可用。他现在浑身软绵绵的，就像是刚刚大病初愈，浑身虚脱，一点力气也没有。刚才的尝试没有一点效果，但是浑身又开始发疼了，虽然没有上次那样厉害，让他昏死过去，但同样难于忍受。

好长一段时间，这种疼痛才慢慢消失，子都轻轻舒了一口气。疼痛虽然过去了，但是紧接着一阵极沉重的疲倦袭来，他的脑子渐渐地变得模糊浑浊，在一阵轻微的嘶嘶声中，沉沉睡去。

子都还没有醒来，耳中听到一阵轻微的声音，似乎是琴声，又似乎是箫声，当他想要精心屏气仔细分辨的时候，这阵声音却余音一袅，彻底消失了。他赶紧睁开眼，果然看到了火光熄灭时的最有一丝微光。

这次醒来，比上一次要好一些，他的精力可以稍稍集中起来，同时他对周围情形的感觉也比先前清晰了许多。他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微微一用力，还会产生剧烈的疼痛，但是已经不想前两次那样难于忍受，同时力气也恢复了一些。他已经能够慢慢地活动自己的手指，经过一阵努力，又能够慢慢移动自己的手臂了。

但是经过了这一些尝试之后，子都感到非常的疲惫，出了一身的虚汗，脑子又开始变得灰蒙蒙的不甚清醒了。他想最好还是休息一下再说，于是便主动放弃了努力，放松自己，过来不大一会儿，又在一种轻微的嘶嘶声中沉沉睡去。

在睡梦中，子都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归藏洞，腾蛇，瞎了一只眼全身瘫痪的师父展如，主动选择了自己作为主人的破天斧，肩扛鸭嘴锄的紫衣少女，吓走天梯山小道士的那根灰色的羽毛，羊角峰，云罗衣，奔雷琴一阵悠悠的琴声响起，不过似乎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弹奏，琴乐传来，若有若无，时断时续，有时像是《清商曲》，有时又像是《失魂引》，过了一会儿，听起来又像是《浑沌风》

子都倏地睁开眼来，眼前一片迷蒙，看起来真的像是陷身在阴阳未分的混沌状态，梦中听到的那阵琴乐似乎尚未消失，仍在原处悠悠响起。慢慢地，乐声完全消失，而眼前迷蒙的混沌又重新归于沉重如铁一般的黑暗之中。

子都现在感觉身体状况好了许多，头脑变得清醒，可以集中精力思考问题了。他弄不清现在自己身在何处，周围是一种什么情景，他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声音，看到了一丝迷蒙的光线，但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弄明白自身的状况，于是他放弃了这种企图。

子都开始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从奔雷琴想起，他想到了落翮山，重阳试剑会，血影，幽谷石洞，游魂终于他想到了自己深陷黑暗寂静之前的事情。在幽谷中，他听到了游魂去落翮山极顶飞来石攫取藏宝的消息，于是跟随那三个幽魂到了落翮山极顶，除他之外，接连来了三拨九个人，他们分别是魔教游魂，天羽宫的三位师兄，天梯山的三个道士。

他想不起来大家因为什么事动起手来，自己加入了团战，正在大家打得不可开交时，那块一直以来都没有丝毫奇特之处的飞来石，忽然大放光芒，接着大石从中间裂开，从石穴中飞出一团霞光，霞光中包裹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人，眨眼间便飞上了天空，消失不见了。

接着又从石穴里飞出一个石匣子，自己跟不害为争夺这个石匣颤抖不休，最后自己抱住了这个石匣子，但是从不害的宝剑上面飞出了许多黑色的小点，向着自己蜂拥飞来，那情形就像是许多墨蜂围攻自己一样，黑点打在自己的身上，鼻子里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身体失去了自制，一头栽了下来，人还没有落地，便昏死过去。

想到这里，子都蘧然一惊，照此情形，难道现在就在飞来石的石穴之中？那么为什么这里黑乎乎的，一点光亮都看不到，即使是没有星光的阴天，也不应该这样黑得像墨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