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淡淡的馨香

子都黎明时分赶往落翮山与天梯山对决的鹰愁涧，刚到山脚之下，还没有看清形势，就听得树林中传来一声厉喝，声音嘶哑难听，语气咄咄逼人，但是声音不高，显然也是怕被别人听到。

子都不知道这人是落翮山的还是天梯山的，他飞进树林一看，只见身前站着一个弯腰曲背的人，手里拄着一个长长的拐杖，似乎是一个老太太，其时天色已经大亮，但是山脚下的森林里光线依然昏暗，所以看不清对方的脸面。

子都见对方是个弓腰虾背的老年人，便上前一步，抱拳施礼道：“老人家，你刚才是在招呼我吗？”

那个老太太侧面对着子都，并没有转身面对子都，也没有转头看子都，仍用嘶哑的嗓音道：“不是你还是谁？这时候小猫小狗小鸡小鸭都还在睡觉，只有你还是个活物。咳咳，好孩子，你对奶奶说，这么早，急急忙忙地，要赶着去报丧啊？”

子都听这人倚老卖老，说话很是刺耳，一会儿说自己是小猫小狗小鸡小鸭，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去报丧，如果是年纪相仿的人，子都早就生气了，但是对方看上去躬腰曲背，说话时气喘吁吁，似乎是一个失心疯的老婆子，不值得跟她生气，便耐着性子道：“老人家。这里过一会儿要打架，不安全，你赶紧回家吧。”

老太太侧着头看着子都，道：“打架，哪个孙子打架？是你吗？你不要怕，谁跟你打架对我说，看我不将他一拐杖打翻在地。”说着话顿了一下手中的拐杖。

子都不知道老太太是在拐着弯儿骂自己是她的孙子，道：“不是你的孙子，是别人”

老人怒道：“什么？你敢说不是我的孙子？看我不打你。”说着话举起了手中的龙头拐杖，做出要打人的姿势，但是由于年老体衰，立刻咳咳咔咔地咳嗽起来。

子都耐着性子等老太太咳嗽停止，才又道：“老人家，这里不安全，你家在哪里，我把你送回家里去吧。”

老太太道：“我的家？”她将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顿了一下，“我的家就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谁敢在我的家里闹事，看我不”这一着急，又咳嗽起来。

子都看这老太太头脑不清，说也说不清，可是也不能不管，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老太太看着子都，道：“乖孙儿，不用怕，有奶奶在，没有人敢来这里找事。”

此时树林里的也亮堂了，子都见那老太太看起来岁数很大，但是头发仍然黑漆漆的，没有看到一根白发，她脸上蒙着一块面纱，看不到相貌，穿了一身绫罗衣服，身形瘦小，却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势。

子都看那老太太的穿戴不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他想这样身份的人家，怎么会让老太太一个人跑到这样偏远险恶的地方来？他抬头看看天色，只见阳光已经将旁边的一面高崖的顶尖照亮了，大战马上既要开始，不能再等下去了。子都想，这老太太说话夹七夹八，头一句脚一句，跟她说不清楚，说不得，只好用强将她带离此地。

子都想到这里，眼见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便跨上一步，伸手向老太太的腋下抄去，打算将她抱起来，老太太惊道：“你干什么？”身形向旁边一闪，竟然非常的敏捷，迥不是刚才颤巍巍的龙钟老态，而且声音也发生了变化。

子都道：“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老太太道：“胡说，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离开？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来老虎头上挠痒痒，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你不要怕，领我去看看。”

子都见老太太不可理喻，听了她的话，心里一动，道：“好吧，我这就领你去看看，你跟我来。”

老太太笑道：“这才乖吗，快，领奶奶去瞧瞧，都是那些人不想活了，让奶奶打发他们走。”

子都一转身，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向着老太太扑过去，先前他已经看出这个老太太身怀绝技，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所以这一转身速度极快，而且是一面转身，一面向后窜去，等他窜到老太太身前时，身体也恰好转了过来，伸出右手食指吵着老太太的肩井穴点去，想要让她手臂不能动弹，这一下动作快若闪电，不要说是个老太龙钟的老太太，即使是正当壮年的修真高手，也不能轻易躲开。子都的速度虽然快，但是唯恐伤到老太太，他手指上所使出的力度并不大，只是想封住她的穴道，然后将她移到安全的地方，躲过这场战乱。

没想到他的手刚刚伸出，忽然手腕一紧，竟然被对方抓住了手腕，子都大惊失色，急忙用力回夺时，整条胳膊软绵绵的，已经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只听老太太笑道：“怎么这么急？想要红包吗？”

子都此时才知道对方原来身怀绝技，不再顾忌对方年纪的大小，飞起一脚踢向对方的面门，老太太身形微侧，躲过了子都那一脚，子都右臂一阵，甩脱了老太太的手，疾退两步，摆好架势，看着老太太，满脸都是惊异。

只见老太太现在已经不再是弓腰虾背的衰老模样，直挺挺地站在子都的面前，只是脸上遮着一块面巾，看不到她的脸色。只听她沉声道：“你果然厉害，竟然能从我的手下脱身。”声音也不再沙哑。

其实她现在也跟子都一样满脸惊异，只是子都看不见罢了。子都转身走的时候，她已经料到子都会转身偷袭，做好了准备，果不其然，子都的速度虽快，但她已经有了准备，一伸手，便抓住了子都的手腕，她知道子都的本领不弱，这一下侥幸得手，不能让子都摆脱，所以使出了自己的绝技龙蛇抓。

蛇的身上光溜溜滑腻腻，非常难于抓住，稍微一松懈便会被它溜走，所以必须要抓住它的七寸，并且还要抓得狠，一旦抓在手中，不管蛇如何扭曲挣扎，也不能挣脱这一手钢爪。这女子一招得手，将子都的脉门扣住，用上了内力不但子都的整条胳膊不能动弹，整个身体也被止住。没想到子都竟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出脚，这一踢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及时躲过，但是心神一分，手指稍稍松劲，被子都用力一阵，便自挣脱开了。这是她艺成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所以一时愣在了那里。

她并不知道，子都内力的存取与所有的修真之士都不相同，他的内力并不是存在穴道气海之中，而是分散储存于全身的万千毛细血孔之中，所以用对付一般人的方法，来对付子都便出了差错。子都的脉门被扣住，只是手腕处的内力流转不畅，其他地方内力的存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因此还能飞脚踢她，而胳膊里面也不是毫无内力，一旦对方手指稍松，子都用力一振，便挣脱开了。

子都被那女子抓住手腕的时候，两人距离甚近，鼻端微微嗅到一股淡淡的馨香，不由得心里一荡，也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子都一向对这些花啊草啊不大感兴趣，闻到花香虽觉舒服，但是并不十分留意，这次闻到的香味却是大不相同，刚刚闻到，全神立刻感到一震，以为是女子用毒，赶紧闭住呼吸，飞脚踢去，挣脱开女子的手之后，当即疾退两步，暗吸两口气，真气在体内飞速流转，感觉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稍稍放心。

两个人相向而立，一时间各自惊异，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子都惦记着那场大战，不愿意再这里耗下去，这女子身手如此了得，虽然不用考虑她的安全问题，但是却不能不问清她的身份，是敌是友。于是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现在不再逼着嗓子说话，答道：“你看我是谁啊。”声音清脆悦耳，银铃一般，听了使人很舒畅。

子都摇摇头道：“反正你不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看着那个女子，若有所思。

女子道：“不是什么？”

子都道：“不是老太太。”

女子笑道：“怎么？叫了这么多声老人家，你觉得自己赔本了？”

子都猛然醒悟，失声叫道：“你？原来是你？”

那女子歪了一下头，道：“我？原来是我？我是谁啊？”

子都道：“你是那个那个昨天晚上我们还见了面。”

那女子笑起来，声音更是跟银铃一样，子都听她没有一点敌意，便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女子不答，仍然在吃吃轻笑。

子都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是来帮助天梯山对付落翮山的。”

女子摇摇头道：“不是。天梯山太过张狂，他们想要一统修真界，消灭所有不听他们指令的门派，云姥山并没有义务要帮天梯山作战。”

子都疑惑道：“那你是来帮助落翮山抵抗天梯山的？”

女子又摇摇头，道：“落翮山一向独处一隅，很少跟其他门派交往，云姥山并没有理由要帮落翮山。”

子都听她说既不是帮助天梯山，也不是帮助落翮山，想了想道：“你是来坐山观虎斗，想要获得渔翁之利？”

女子道：“这里没有我的利，再想想。”

子都想了想，道：“我想不出来。”

女子笑了笑，用手一指子都，道：“就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