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瓦红墙,皇宫深深,深的是不见底的黑暗,深的是数不尽的阴谋和无情。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书桌前着明黄衣袍的男子,接过面前男子递来的酒杯,酒,是沉年的梦三生,香气扑鼻,若不是递酒的人,他一定仰头饮尽。
“父皇,这是儿臣特意为你准备的佳酿,怎地不喝呢?”桌前的男子眉眼含笑,嘴里的话却带着一丝讥讽。
“很好。”明黄衣袍的男子,裴氏王朝的当朝天子笑了笑,他这一生功过各半,他自问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列祖列祖,更对得起他的黎明百姓,却对不起他死去的儿子,因为他,竟在自己的眼前养出一个恶魔来!
“这酒自然是很好的。”裴泰开笑了笑,也不急,在他面前挑了张椅子坐下。
“是我一心朝政,疏忽了自己的孩儿,这杯酒我甘愿饮下。”皇上的嘴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即使我走了,这位子你也做不了太久。”他毫不犹豫饮下杯中的梦三生,又喃喃道:“他不会让我失望。”
裴泰开看着这位裴氏王朝最尊贵的男人咽下他亲自为他准备的美酒,心中一高兴,倒也不在乎他的父亲在死前还在对他说着其他儿子的好话。
“啪。”拿着杯子的手一僵,酒杯掉在了桌上。
远处,不知哪家寺庙的丧钟被敲响,他露出这辈子最后一个笑容,他的身子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没有人来接住他,原以为他这一生会风风光光死去,却在这一刻,葬送在自己的儿子手中。
他的眼睛终于忍不住疲倦而合上,这位裴氏王朝的帝王,就连死的时候,头也朝着沙僵的方向。
他的白儿。
父皇对不住你,只怪以前父皇没多疼疼你,而且今后,还得让你更疼一些。
不过父皇相信,这天下众生的责任,你会比父皇期望的,做得更好。
……
裴氏五年,一月十七日,裴氏王朝第五位帝王殁,举国哀悼。
一个月后,因群臣上谏,国不能一日无君,故推举五皇子为裴氏王朝第六位帝王,但因为朝中还有另一批老臣,因为秉持着先长后幼的继承理念,希望裴展白回王城继承王位。两派势力因此产生矛盾而争吵数日,最终因裴泰开的对老臣的暗杀,而停止两派相争。
同年三月二日,裴泰开登基,成为裴氏王朝第六位帝王。
时间回到裴泰开登基前一个月的沙僵。
沙僵城因为地处极北,所以每年的冬季尤其寒冷,这一夜气温骤降,家家户户早已熄灯钻入暖暖的被窝,街道上冷冷清清,空气里不时落下几片雪粒子。
一骑快马从城外飞奔而来,方向直奔睿王府。
裴展白坐在桌前,手中是刚从王城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件。自从看完密件上的内容后,他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表情也没有,他的睫毛微微垂着,没人看得见他眼里的情绪,但是他身边
的气息却变得逐渐冰冷起来。
叶紫璇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她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但从此刻看来,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她不用看,凭着两人武功的一脉相承,她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是愤怒的,甚至还带着深深的悲伤。梁寺和那位信使,一左一右立在裴展白左右,两人十分担忧的看了看裴展白,又看了看叶紫璇,但最终也只能一言不发的站着。
忽然,裴展白站起来了,他起身得十分飘渺,衣袍都未浮动。如果不是站在他的面前,根本不会察觉他动了。接着,他又一动,动作之快,就连武功最高的叶紫璇也没法躲过他向她伸出的指尖。
裴展白在叶紫璇、梁寺及信使的穴道上轻轻一点,头也不回的向屋外走去,很快,屋外便见不着裴展白的身影。
叶紫璇费了好大的劲才在三十秒后冲破裴展白封住的穴道,就是这延迟的三十秒,她已找不见裴展白的身影。她气得一跺脚,跃上了屋顶,急急寻找了起来,刚才裴展白眼神里的伤痛,她怎会不懂?她必须要尽快找到他。
静谧的黑夜里,街道上已看不见什么灯火,更别提会有人影出现。忽然,有脚步声自街尾传来,那脚步声走得十分轻且缓,一股夜风出来,将来人的衣袍轻轻掠起,那人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绝美的脸上一双魅惑的凤眸却变得暗淡无光。
每走一步,他的脸色就要白上一分,眼里的光芒也更暗了一分,他本来平稳的步子也渐渐变得不稳了起来,他的身子颤了颤,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斜了斜,似乎随时就要倒下一般。
无论他怎么努力,却再也见不到那张对他严肃却宠溺的脸庞,再强大的心灵,也无法承受失去亲人的伤痛,脚下一滑,那丰神俊逸的男子第一次如此狼狈的摔倒在雪地里。
裴展白身子轻颤,他挺起胸膛,双脚跪在雪地中,他的脸朝着王城的方向。
一磕头,谢父皇养育之苦;
二磕头,儿臣不孝,不能伺候左右;
三磕头,望父皇,灵魂永安。
裴展白手指一抓,五指如钩插进雪地,插进雪下的泥土之中。
“裴展白……”在一分钟前找到他总计的叶紫璇蹲在裴展白身后的屋顶上,静静地看着下面跪在雪地中的男子,她终于明白,是怎么样的痛苦,能让他失落如此,叶紫璇的眼泪渐渐在眼中溢满,又悄悄的顺着脸颊滑落,然后落入雪中不见踪影。
——
自从裴泰开登基以来,王城就没有了裴展白的消息,没想到裴展白在失去动向的两个月后,终于迈出了最为震惊的一步。
五月初七,从沙僵带着五万精兵出来的裴展白,几乎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大部队人马人不知鬼不觉的抵达至裴氏王朝东面的簇亚平原,并与龙啸军尹天左将军,斩杀禹州、长洲、青州等六州府尹,以“帝王昏庸无道”之名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起兵,这股风潮之猛烈让整个裴氏王朝都措
手不及。
而在裴展白大举向王城进攻的同时,早在裴泰开登基不久的时候,那些一直隐藏在王城各处的黑暗王国势力以及白宣隐藏的特别群众,就在王城的大街小巷里开始传播各种舆论、八卦及小道消息,从王城到王城周围的城镇,关于睿王爷辛辛苦苦守卫沙僵却遭裴泰开与外敌勾结,险些被围困在沙僵,以及掾疆军其实是裴泰开特意派去给裴展白的最后一击之类的种种八卦都被王城百姓们传开了。甚至于还有人把先皇的死也归结于裴泰开的阴谋冷血之上,
五月十六,裴展白大军占领沧州城。
五月二十一,裴展白大军占领茶漓城。
六月五,裴展白大军占据幽州城。
六月十三,裴展白大军还未行至天桐城,天桐城府尹带领一干大小官员在城外十里之处想裴展白献出天桐城官印,以示诚意。
六月二十四,白帝城府尹献城、
……
七月十五日,一路所向披靡的裴展白大军于王城城墙外遭遇了赤焰军的阻挡。在王城的护城河外,裴展白大军遥遥相望城墙上的赤焰军将军常青平。在常青平准备大战几百回合的时候,裴展白却下令安营扎寨。
当夜,护城河水奔涌向前,河边一年轻男子立于河边,江风吹起他月白色的袍角,月光下,他清俊的容颜展露于众人面前。
“常将军。”那人冷冷的看着城墙之上的人,喊道。
常青平听见有人直呼他大名,火气立即涨了上来:“何人敢直呼本将大名。”
“本大爷白宣是也。”那人微微一笑,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晃。
就在众人还未看清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常青平的脸色却已大变,虽然距离遥远,但是那光泽……不会错!
“你想做什么?”常青平神色一冷,对着河边自称白宣的人问道。
“不做什么,想进城与你谈谈而已。”此人正是以白宣身份出现的叶紫璇,在她得知守城的是赤焰军后,她立即想到了当时为曲夫人接生后,那老妇人给了她一块玉牌,本来她不当回事,只是过来试试运气而已,哪知道常青平的反应,太出乎他的意料。
果然这玉牌来头不小!
常青平沉默半晌,道:“可以,但是只得你一人进城。”
“将军!万万不可啊!”常青平军师一听,连忙责备道。
“我是将军,我说可以就可以,开门。”常青平看也未看军事一眼,直接对着卫兵命令道。
“是,只我一人而已。”叶紫璇一笑,她一人也就足够了。
叶紫璇身子一跃,轻轻跃过护城河,落到了只打开一人缝隙大小的城门前,前脚迈进门前,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主帐,只是一眼,她便再也未看的走了进去。
主帐里,一绝美的男子倚着案桌微微皱眉道:“早知如此,就不该教她武功,女子家做做女红,弹弹琴吟吟诗多好,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