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次了，在短短五天内，这已经是第六次有人被害。
泛青的暴筋，苍白的劣骨，狰然的骷髅，只要一闭眼，那巍巍然的画面总能扑面袭来。
远远的，凌雷如一伫巍峨不动的苍山，定格在那堆白骨旁。
“衣姑娘来了。”带路的小厮先吆喝起来，其他的下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是凌雷那岿然不动的身影。
凌霜，一身青衫，慢慢站起了身，叹然，“死者一如前五人，一招致命，吸血而亡。”
“这显然是挑衅。”凌云握紧手中的团扇，不满道，“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行凶，而且还是在山庄里。”
“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居然让他连续得手，但还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凌霜十分客观地说。
“从尸体上能找到有关凶手的线索吗？”凌雷质问。
凌霜无奈地摇摇头，“只剩白骨，根本无从查起。”
“派人厚葬。”丢下这句话，凌雷已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的冷漠像一把带毒的匕首，剥落了她所有的情绪。
“尸体等一下再处理。”冷罗衣吩咐着，径自蹲下身来，翻看着被损毁的骨骼。
狎骨斜长、侧弯，很明显是习武之人。
凶手杀人吸血的目的到底何在？死者的武功一个比一个高强，难道凶手杀人不仅仅是为了吸血？那他模仿娘当年的作法又是为何？
假山石壁后，那双黑眸锐利的近乎严酷。
“消息可靠吗？”嗓音如冰，不带一丝感情。
“属下用性命担保。”那名侍卫单膝跪地。
“很好，你去领赏吧。”
“谢庄主。”他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诡谲的笑。
是我太小瞧你了吗？衣儿！
他远远望着那张蹙眉而严谨的脸蛋，那样的绝美，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摇曳多姿。
‘如果是真的，那你太会演戏了。’他自言自语，语调中甚至没有了情绪的变化。
石壁上长出一根杂草，摇摆在风中。
他的手慢慢揪紧那根杂草，沿着青嫩的草腰，一点点缠绕于指间，再发狠地一点点震碎。
“将尸体处理了。”冷罗衣检查完尸骨，站起了身。
“衣姑娘，现在山庄里接连死人，大家都人心惶惶，您可要主持公道。”一名小厮上前追问。
“我相信庄主一定会尽快找出凶手，替死者报仇。至于大家，现在最好结伴而行，不可单独而走。”
看来，是时候引蛇出洞了，要不然，他还会继续杀人。
秀丽的脸颊上露出妖美的杀意。
这一幕，落入凌雷的眼底。
幽夜，冷月如钩。
身着黑衣的男人站在屋檐青瓦上，透过窗棂，将枭阁内的一景一幕都看在眼里。耳边回荡着白日得到的最新消息：吸血案并不是一个人在犯，而是一个组织，组织名为冷月宫。
罪魁祸首当然是冷罗衣，但落实杀人者确是那些教众。
最可悲的是，她居然也是教众之一。
他不愿相信，那双有着如玉般纤嫩的手，会抽尽一个个生命的灵气；他不愿相信，她能残忍到对相处了几近一年的仆人们下手。
可是，今日，那双会流泪会哀伤的眸子会在一瞬间迸出杀意，这预示着什么？
场景轮转，一幕幕，被杀的场景，来回的翻转，她总是最后一个姗姗来迟，她总是一脸看透红尘的表情，那么弩定，那么淡然，仿佛生命之于她只是落叶般轻然。
他本不该相信，可是，为什么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她。
月光普华，笼罩在他的身上，却是黑云一般的凝滞。
翻身飞下青瓦朱颜，翩若翔鹤。
桦木扇门被轻轻拉开。
冷罗衣一怔，“是你！”
“你好像很不希望看到我？”凌雷淡淡勾唇，抬脚走进门槛内。
屋内药味浓郁，显然她刚服用过今日红花的量。
“你来干什么？”她刻意保持着生疏，她可没有忘记五天前彼此撕破脸的情景。
湛深的黑眸停留在纤细的身段几秒钟，从身后拿出一包草药，“这是最后一天的量，小桃托我转交于你。”
冷罗衣有片刻愕然。
“你要出去？”凌雷闲适地坐在靠墙的木椅上，睨望着她一身简单约束的装扮。
身子陡然一僵，随后又释然道，“只是出去散散步。”
那微妙的变化，被敏锐的黑眸收入眼底，冰冷的嘴角挂起阴郁的笑。
“今晚，我留下。”他盯着她，审视着她的表情，说出了心中的决定。
“啊？”冷罗衣更加不解，从他们那天吵架至今，他甚至连和她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出现在枭阁。这几日，他都是在山庄其他院落休憩，为何今日又单单上门？虽说枭阁本是他的卧寝之塌，可她这只雀偏偏就占上了他的巢。
“你已经服过红花了。”他轻易戳破了她的软肋，“应该没有后顾之忧了。”这话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俏丽的容颜煞过一抹痛心的神色，却极快地遮掩过去，茭白的玉手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处，略带迟疑。
这无意识的动作却更加激怒了静息的豹子。
“还剩五天！”薄唇中淡淡吐出这几个字，他状似懒散地站起身，晃悠悠地迈步到她的身旁，粗茧的手掌叩起她的下颚，薄唇贴耳，“难道你不想在最后的几天里一贪欢享？”
“不－－”想。
他的食指伸出，轻轻按住了她的唇，俊颜上挂着几分难见的邪气，轻语，“我知道，其实你想。”
“我没有！”她不会稀罕那精干的身躯，尽管曾诱惑她无数次沉沦。
“你在撒谎。”停留在唇瓣上的食指在慢慢游弋。
“我没有！”这话听起来显然没有说服力。
“说真心话很难吗？”他望向她，一脸受伤。
冷罗衣无措地低下了头。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这一刻，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然，此时无声胜有声！
彼此的心跳声有节奏地伴奏着。
终于，冷罗衣下定决心，重新抬起头来正视感情，“雷－－”轻轻而唤，娇俏的姿颜上露出让人动容的柔情。
四目相望，沦落在沧海桑田般的深情里。
然后，接下来，她缓缓地伸出两个手指头，异常认真地问，“这是几？”
哇哇哇￣￣￣￣一群乌鸦从上头冷场飞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培养的情调被这个笨女人轻易打破，凌雷黑着脸问。
“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凌雷，你确定你没失忆？”冷罗衣不悦地推开这难得的温柔，因为她知道这临迟的温柔不属于她，凌雷这样做，一定有阴谋。
“我只是想对五天前的事道歉，当时是我太冲动了。”凌雷叹口气，很是懊恼的样子。
轻曼的步子后退数寸，确定退离安全区后，才扬起柳眉，眼里闪过一丝狡诈，“这么说，你是来道歉的？”
俊颜上写满了悔意，“是。”
“那快点吧，我洗耳恭听。”倩身倚帘，抱臂而待。
“什么？”
“道歉啊！”她翻个白眼球，“你自己说来道歉的。”我没有逼你哦！
一股晦暗的龙卷风在凌雷心底悄悄腾起。
“说啊！”她催促着。
‘吼－－’凌雷的心底发出强烈的狮子啸。
“既然你不是诚心道歉，就请回吧。”她毫不留情地板起脸色，下逐客令。
不知谁说过，忍而不发真君子。
“对不起！”极快的语速，宛如他的赤刹一般擦过。
“什么？”没听清哦！
“对不起。”他停顿一下，很没面子地重复一遍。
“声音好小，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吗？”冷罗衣故作惊诧地疑问，声音刻意提高几倍。
“你－－”找死。余下两个字，被凌雷硬生生压在喉间。
这个女人，总是那么放肆，一次次肆无忌惮地戏弄他，而他偏偏总该死的受她愚弄。
“不说就算了。”她莞尔地耸耸肩，一脸无辜。随手拉开旁侧的门，做出‘请’的动作。
凌雷凝视了那扇门两秒钟。
“对不起！”这一次，声音很涩很淡，听起来却很忧郁。那隽永的五官上竟汇聚着让人止不住心伤的神色，“衣儿，对不起。我不只一次地想对你说这句话，可是，却一直说不出口。”那神情，那怅然而望的神情，带着几分落寞，几分孤寂，几分失落，合起来竟是种说不出的哀伤。
这是怎样的一幕？
一向冷素桀骜的男子，一向不善表达的男子，竟在这个无花无草无浪漫的空间里，坦露出自己的心声。
烛光抚照，那个一袭黑色长衫的男子，不，他更像一个孩子，一个带着淡淡哀，淡淡苦，淡淡悲凉的孩子，他试图想抓住些什么，却唯有空气。
冷罗衣侧开了眼，望向窗外的月儿，杏眸不停地眨着，强迫那亟欲夺目而出的泪水收回。
“道歉的话我已经说了。”空寂中响起凌雷的声音。
“哦，是吗？”冷罗衣揉揉眼，恍然，“那你走吧，我很困，就恕不远送了。”
“沈雪衣－－”积压的怒火还是爆发了。
该死的，她又耍了他，不道歉也要离开，道歉也要离开。那他放下的尊严和面子，又怎么赔偿！
“还有事？”她一脸不解。
“我－－已经道过歉了。”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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