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林素美在自己学会骑自行车后, 就不再由林平林安送她去学校, 她自己早上起来吃过饭后，再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只是每天林平林安都会一脸幽怨的盯着她，让她竟然生出了两分愧疚的心理。

哎，自己两个哥哥有点爱好也不容易, 她就这么给他们剥夺了。

她这么想，但梁英和吴华不这么觉得啊, 梁英总是瞪着林平, 让林平嘿嘿笑着收回在林素美身上的目光，而怀孕了的吴华则是一脸不满的拉扯林安耳朵，让林安也不敢继续幽怨了。

林素美告诫自己要当一个善良的妹妹, 但每天都上演同样的剧情，她没有办法不幸灾乐祸。

把车推到大路上之后, 便骑在自行车上, 行驶在这条最初的初级公路上, 路并不平整, 但经过好几个月大家的走动, 路面已经被压得紧实。

但遇到下雨天的时候，路面还是会有坑坑洼洼, 一个不注意，车轮滚过水坑，全身都得跟着遭殃。

她骑着自行车前进，衣衫微微鼓起, 发丝向后飘舞，而她不停的蹬着脚踏板，带着满面的微笑迎风而动。

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却感觉自己像风一样快活，风中有泥土的味道，有草木的气息，甚至还有阳光彻底炙热前预兆的温度。能这样自由自在的骑着自行车，何尝不是她上辈子的一个梦？

如今这个梦得以实现，那样舒畅的美好，已经不是语言可以描绘。

大路的两边已经生长出各种茂盛的野草，草中盛开着各种花朵，都不是什么值得观赏的品种，但生命力顽强，花开一路，强势的宣告着属于它们独特的美，蝴蝶偶尔停留在某些花朵上，然后张张翅膀，又飞舞到别处。

蝴蝶的品种不多，花色的蝴蝶偶尔才见到，大多都是白色和黄色的蝴蝶，在花中穿梭起舞。

清风拂面，蝴蝶与花相伴，何不快哉？

林素美在靠近城里时，竟然想学一学书中诗人那般，与清风告别，与蝴蝶诉离别，她被自己这种念头逗笑，然后放慢了速度进城，来到定州中学。

把车停在学校安排的地方，和照看自行车的老人打过招呼后，这才准备去教室。

“这不是我们班的林素美吗？”吴双早就到了，却如同刚巧碰到林素美一般，“以前不都是你哥哥送你来，现在却是你自己骑车来，难不成是他们也觉得你麻烦了不肯送你来上学了。”

林素美头疼的看向吴双，眉眼间有点不耐烦，这吴双和谢如华是一伙的人，在她们那群小伙伴通常都对林素美持沉默态度后，吴双坚定的和谢如华走到一起，变成谢如华如今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

谢如华看不惯林素美，作为谢如华好友的吴双当然不可能和林素美过得去。

“我哥哥们心疼我，所以每天送我上下学，但我也心疼他们啊，所以就让他们在家休息，我自己骑车来学校。你连这个都不懂，是家里没有兄弟姐妹，还是你没有尝过被人心疼的滋味，所以也不懂心疼别人？”林素美故意一脸好奇的看着吴双。

“你……”吴双当然有兄弟姐妹了，被林素美一说，只觉得难堪，“你这个村姑，你懂什么心疼不心疼，你要心疼你家人，怎么还舍得买自行车？农村人都很穷的吧，为了买这车，也不知道欠了多少人情，借了多少钱。”

“我们家是很穷，但再穷，我爸妈也心疼我，愿意给我买这自行车。”林素美微微一笑，也不去反驳什么，因为她知道，越是这样才越能让对方生气。

“你这又穷又自私的村姑，哪怕你到城里来读书了，也改不了你身上的土气，父母是愚昧的农民，你也是……”

吴双絮絮叨叨的把林素美骂了一通，心气这才顺了。

林素美抿了抿唇，看向吴双的眼神却充满了冷意：“道歉。”

“笑话，我向你道歉？难道你们不是卑微的农民，为了当城里人可是不择手段，想尽办法都要嫁进城里来，恶心死了。”

林素美把吴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随即笑了：“你身上穿的衣服，是农民养的蚕加工后制成，你的鞋子，也同样如此，而你吃的饭，也是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农民靠自己的劳动获得粮食，你们这些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城里人，却是靠着农民上税在生活，你既然这么瞧不起农民，别用啊！现在就别用，也别吃粮食。”

她们闹出的动静不小，有人直接笑了：“是啊，这么瞧不起，脱掉啊？”

“中午也别吃饭了吧，那粮食也是农民做出来的。”

“就是就是……”

……

林素美不再看向脸色难看的吴双，她和吴双本就没有仇怨，但吴双为了帮谢如华，硬是来找茬，让她也心生不满了。

原本林素美是要直接回教室，但想起了什么，又走到照看自行车的老人那里，毫不顾忌的说明，有人不喜欢她，她怕别人会来使坏，希望老人能多花点心思照看她的车，老人自然是答应了。

这话一说，如果林素美的自行车真出了问题，大家肯定会想到吴双身上。

吴双委屈得直接红了眼睛。

“林素美，你简直欺人太甚。”

吴双红着眼睛跑了，林素美撇撇嘴，和班上其他同学一起进教室，然后她就听到别人毫不顾忌的吐槽吴双了。

自以为自己了不起，住城里又咋么样，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大屋子里，别说单独的屋子了，现在人这么大了，还和自己哥哥嫂子住一个房间，早被家里人嫌弃得不行了。

林素美笑笑，没和大家一起继续说关于吴双的事，她保持强硬的态度，只是为了让人知道她不是那种让人随意欺负的人而已，至于别的，她完全不感兴趣。

而当她回到教室，上过两节课后，谢如华就来帮吴双了。

“林素美你别太过分，就知道欺负吴双。”

林素美轻轻吐出一口气：“就准她嘲笑我家穷，我是农民的身份，我就不能有丝毫的反驳？谢如华，吴双这么看我不爽，我也很纳闷，我自己分析了一下原因，大概是我这个她眼中有穷又低微的农村都能骑自行车来上学，但她家离学校这么远，却只能走路来上学，所以看不惯我。你和她既然是好朋友，我觉得当好朋友应该帮助对方满足愿望，不如你就送一辆自行车给她，如此一来，她不会再对我不满，我就不会反击，她也就不委屈的找你哭诉了。”

谢如华直接瞪大了眼睛：“了不起你有一辆自行车，故意显摆。”

“是挺了不起的，比如某些人就没有啊！”

谢如华只觉得难堪，她在家已经哭闹了很多次，他们总是说已经在托人拿自行车票了，可是每次都拿不到。

谢如华恨恨的看着林素美。

林素美当然知道谢如华不可能送给吴双自行车，别说给吴双自行车，谢如华自己都没能有一辆自行车，而谢如华在经过这件事后，想必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弄一辆自行车来打她的脸，到时候吴双是什么感觉，就可以想象了。

这天过后，大家都在传着谢如华和吴双因为嫉妒林素美有一辆自行车，于是处处针对她，这也给林素美带来好处，谢如华和吴双大概因为觉得丢脸，也不主动去打扰她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素美照旧给于莎莎讲题，这于莎莎的问题和方小玲差不多，就是反应能力较差，不能举一反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够反复练题，用熟能生巧的方式掌握这些在林素美看来必须掌握的知识。

“听说那谢如华又找你麻烦了，我当时听到都被吓着了，幸好没事。”于莎莎一脸的担心。

谢如华那群人，不是什么好人，以前也有个女生，考试成绩比谢如华好，被她们处处针对，然后换到别的班级去了，就这样，她们看到那个女生也是要讽刺一通。

林素美这才发现，不管是于莎莎还是方小玲，对谢如华她们都会有点本能的害怕。

“我没事。她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同龄人，她们再过分又能做什么？如果我们在学校里被针对了，一定要坚强的反抗，不能忍着也不能退缩，因为我们越害怕，她们就会越高兴。她们能欺负人，不是他们多强大多厉害，因为他们利用了我们害怕的心理，让我们自己变得胆怯起来，如果实在反抗不了，那也没有关系，千万不要忍着，立即回家告诉父母，让长辈出门解决。”

林素美原本还想说，如果连父母都不肯出面的话，那就找警察叔叔，反正一定不能懦弱的任由别人欺负。

但现在这些欺负只是小打小闹，不存在那么严重。而她也发现了一件事，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处理方式，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于莎莎和方小玲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林素美见时间差不多了，也就同她们一起走向教学楼。

林素美并不担心谢如华和吴双要做什么，因为她有意把问题引向吴双瞧不起农村人的事，班上农村人不少，大家自然对二人没有好感，谢如华那个小群体也因此解体，她们闹不出什么事来。

————————

再一次的高考的来临，定州中学自然得成为高考考试的地方，因此林素美他们获得好几天的假期。

村里的那些知青再一次走向高考场地，这一次他们准备得更加充分，少了第一次高考的急切和忐忑，虽然依然紧张，但却带着认真复习后的自信。

知青们去参加高考去了，但大家却也热闹起来。

林素美刚从学校回来，就看到林祥笑眯眯的向自己看过来，这笑容让她头皮发麻，勉勉强强的喊了一声“哥”。

林祥则看着林素美手里推着的自行车两眼放光：“哎呀，小美从这么远回来，肯定是累了，我来帮你推车。”

不等林素美说话，林祥已经把自行车给接过去了。

林素美摸摸鼻子，本能的看向自己两个哥哥，结果他们脸上也是一脸无奈，林平还好点，只是无奈而已，林安脸上就是各种复杂了。

不至于吧，就算林祥来借车去骑，也不用这样啊，以前林祥又不是没有来骑过。

林祥也是个小滑头，借自行车也是很平均，大房二房三房按照顺序借，因此都能算着他下次会到哪家人去借自行车来骑。

林素美走到林安身边：“二哥，这是怎么了？”

林安一脸痛心，大概太痛了，连话都不想和林素美说。

林素美更是莫名了，只得看向林平，等着自己大哥给自己解惑。

林平也是被林安的反应给弄得哭笑不得：“我们村里举行了个自行车比赛，就在明天，林祥来借我们家的自行车去参加比赛。”

自行车比赛？听起来好高档的感觉。

不对，既然是自行车比赛，为什么要把车借给林祥，他们也可以去参加啊！

林平很快就给林素美解惑了：“已婚人士不准参加，他们说这是他们年轻人的活动，让我们这种老年人靠边站。”

额……

林素美同情的看着自己二哥：“二哥，他们这么做是嫉妒你即将有自己孩子，快当爸爸了，而他们还是毛头小子一个。”

林安都还没有感受到安慰的力量呢，林祥那小子就出声了：“才不是，是怕你们这些老人伤筋动骨受伤了。”

“你个臭小子。”林安直接踢了林祥一脚。

林祥也不介意，哈哈大笑了一声：“车我推走了，顺便邀请你们这种已婚人士明天来看我们这种年轻人的活动。”

林安林贵林政林祥四人年龄都差不多，林安林贵都已经结婚了，林政那是一直在读书，现在又考上大学了，没有结婚属于正常，但林祥这个年龄，已经该考虑这些事了，就是林祥的情况比较复杂。

林家四房的人，大家都知道林建民和刘芸的德行，也不是说他们多坏，但林建民的懒和刘芸的小气却是出名了的，再加上两口子没有多少积蓄，姑娘在考虑他们家时，都会多有顾虑。

林富林贵是靠自己踏实肯干找到的媳妇，而林祥的性子和林建民很像，加上眼光还比较高，也就单了下来。

但林安还是很失落，林素美看着自己二哥，竟然觉得他有两分可怜，他是真的想参加那个自行车比赛。

林素美偷偷去找谢长萍，和谢长萍打听了一下，这自行车比赛，也没啥彩头，就是参加比赛的人随便拿出点东西，得第一的人就全收走。

在林素美和林安说了那彩头也不吸引人后，林安依然没有得到安慰。

“小美，重点不是得什么东西。”

林素美跟着点点头，好吧，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体育精神？

第二天，轰轰烈烈的自行车比赛就开始了。

参加比赛的是第九生产大队的那些少年些，以谢长渝郭志强一伙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自行车，当然会参加，而另几个应该就是找别人借的车来参加比赛的了。

围观群众是第九生产大队的闲杂人士，大人们是不得来参加这无聊的活动，但小朋友们却格外喜欢，早早的占据最佳位置，来给自己哥哥们加油助威。

林素美杨春妮谢长萍她们站在一起，村里别的少女则三五个成堆的站在一起。

然后就是一些没有能参加到比赛的忧郁已婚人士了。

林素美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当村里的小伙子们各就位，都推着自行车出场，那有点整齐划一的动作，竟然显露出很特别的阵势，让林素美一颗本来看热闹的心也跟着火热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一般。

少年们身形相当，动作也差不多，齐齐站在那里，仿佛这场比赛的精髓就被体现出来了，阳光、运动、激情……

“就位了就位了。”临时裁判在那里嘶吼着。

只见裁判站在最边缘的位置，右手伸到半空中，然后挥下手：“预备，开始。”

口令喊下，少年们齐齐踩着脚踏板，自行车随着他们的动作迅速驶了出去，衣摆飘动，头发倒立，刺破空气，带出一阵阵热烈而激情的风。

“加油！”有小朋友喊道。

有人跟着追上去，结果被拦了下来，终点并非在远处，而是他们到达了某个规定好的地方，会又骑回来，所以起点又是终点，不需要跟着他们一同跑去。

一开始大家都矜持着，但小朋友可不讲究这些，各自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好不热闹。

谢长萍一声“啊啊啊，谢长渝加油”把林素美炸得身体都抖了一下。

林素美头皮发麻，自觉的离谢长萍远了一步，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谢长萍嗓门这么大呢。

但能够躲过吗，显然是不能，谢长萍这声音跟有魔法似的，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让大家通通大声喊了起来，给自己看中的人加油。

女孩子们也大大方方的喊着，当所有人都这么做后，也就不显得另类了。

而一场场赌局也在此诞生，可以下注，赌谁赢，连五六岁的小朋友都拿着偷偷藏起来的一两分钱来参与，好不热闹。

林素美认真听了两下，发现喊谢长渝的人最多，其次才是张成安等人，这就代表着他们这些人在村里的人气了。

林素美有点意外，她原本以为郭志强的人气会比张成安高，想想也能够理解，郭志强就带着一个奶奶生活，在别人看来，到底是家底单薄了些，房子也差，就算他有出息，这个潜力谁也不知道有多大。

这念头在她脑海里也就转了一两秒，很快就不再多想，然后意思意思的给林祥喊了两句加油，嗯，安慰性质的，毕竟林祥已经落后了。

“谢长渝，你得不到第一，就不配当我弟弟，我要和你脱离关系……”谢长萍瞎喊一通，越喊越来劲。

“谢长萍，你别喊了，我怕你弟弟听到了，就没动力争第一，然后给别人放水了。”

“哈哈哈……”

……

谢长萍翻了个白眼，继续喊叫。

然后谢长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着急，拉着林素美担心道：“这臭小子一开始就玩得这么猛，他以为这样显出他帅啊，帅是帅，但一开始就大量耗费力气，到后面会很吃亏。”

这就跟长跑一个性质，不能一开始就使全劲，否则到后面就没有冲刺的力气了。

林素美也跟着皱了下眉头，但她下意识的就觉得谢长渝不是那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这是很本能的反应，连她自己回过神来都觉得意外。

她看了看路面，认真想了想：“不是这样。”

“什么？”谢长萍被吸引了过来。

“如果是地面平整，大家都处于同一条件下，的确不该一开始就使劲。但这条路本就不平整，最佳的道路应该是大家经常踩的地方，更平整一些。你弟弟他们经常进城，这自行车骑了无数次，当然知道走那个路线最省力，但这路线不可能很多，如果只有一条的话，当然得最先占据。而当一个人占据了后，别人想走，要么选择别的路线，要么只能跟在其后面……”

谢长萍一听，立即觉得很有道理：“小美，你怎么就这么聪明，连这都知道？”

林素美被谢长萍夸得不好意思：“我就是胡乱猜想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真的假的，等我问那小子不就知道了。”

林素美点了下头。

杨春妮站在林素美面前，搓了搓手：“小美，你真的是猜的吗？”

“对啊。”

杨春妮也跟着她笑了笑。

而当那群少年已经返程，看到身影时，大家再次激动起来。

“加油”的声音此起彼伏。

谢长渝还是那个一马当先的人，身后跟着一群奋力想要追上他的人，还有人因为速度过快，在不平的路上直接摔在了地上，在那些各种意外情况中，在首位的谢长渝稳稳的骑着自行车，仿佛这对他来说是一件轻松至极的事。

这个少年，如此自信，如此青春，踩着清风与阳光，加速度冲了过来。

他在第一个冲过终点的标志后，将自行车行驶路线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形，车身一转，稳稳停下。

林素美从未见过谁能把自行车停得如此漂亮，让人心痒的想要去学一学，那流畅的姿势，仿佛一笔就画出一副惊艳动人的画，美的却不是画中内容，而是那流畅的笔法，行云流水，曼妙灼华。

谢长渝停下身，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在触到林素美的目光时，他似乎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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