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K大第四教学楼4012教室。北京时间晚上8:40。这是全专业的一次小型聚会,讲台大屏幕上正在放映幻灯片。
整间教室被精心布置过,主调是粉色,很温馨的颜色。讲台四周都用粉色和紫色的气球包裹着,很梦幻的感觉。
整间教室的灯被熄灭了一大半,仅留下最后面几盏。靠近大屏幕的部分,昏暗得看起来有几分阴森。
随着舒缓的音乐响起,幻灯片开始放映。每一张都是我们这个专业的合影,有集体的,还有某些人参加活动时拍摄的。它们在大屏幕上呆滞地进行着展示。
伴随着幻灯片的还有浸满了诗一样情怀的画外音:这是我们的集体,这是我们的家……当我们伤心难过时,有它为我们抚平伤痛……当我们欢欣鼓舞时,有它和我们分享喜悦……我们都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吴老师突然转过头:“舒陌,这次是不是有几个人没来?”我愣了一下,侧头看了一下周围,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大屏幕静静聆听着,甚至有几个满脸陶醉的模样。
我说:“好像是有几个请假的吧。”吴老师就“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幻灯片仍在继续。但我必须得说,这些照片聚在一起真的让人感觉很恐怖,他们一张张地保持着僵硬的笑脸,没有一点变化,全都木木地盯着我们。
“说实话,这个活动搞得可真不怎么样。”吴老师突然又说。
我看了看大屏幕,此时放映的正好是我们刚进校时的合影,那时候我们还都不认识。合影旁边写着一行艺术字,内容却很蹩脚:我们都是一家人。俗气冲天。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音乐突然停了。
吴老师飞快地把头转回去。幻灯片里竟然出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巨大而且扭曲,占据了整个大屏幕。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她的长相并没有什么特别,所以不值得我在这里大费笔墨地描述。但她的表情却是扭曲的,眼睛有点发直,里面是红红的颜色,散发出一种让人寒彻心肺的冷意。
她就这样在大屏幕上直直地盯着我们,好像没有任何表情,又好像有很多种表情。
我们全部呆住,然后愣愣地看着幻灯片的制作者彭亮。彭亮只愣愣地盯着大屏幕上的那张脸。
那双放大了很多倍的眼睛也就这样愣愣地盯着我们。
世界一瞬间寂静下来。我看见彭亮的肩膀开始颤抖,不停地颤抖,继而开始抽搐。
“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没有了背景音乐,这样充满温馨的一句话听起来也格外阴森。低低的,听起来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我听见从彭亮的喉咙里发出几声艰难的“嗬嗬”声。“这是谁?”我听见吴老师问。
紧接着,教室里仅存的几盏灯爆出一连串“噼啪噼啪”的声响,继而完全熄灭。整间教室立刻陷入黑暗。
世界寂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一阵惊惶的尖叫。通过窗外月光的照射,我看见彭亮一下伏在了桌子上。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吴老师,他定了定神之后,拍着桌子大叫:“安静!安静!”
一名管理人员急匆匆地从楼下赶了上来,问:“怎么回事?是不是保险丝烧断了?”吴老师艰难地点了点头。
“刚才教室里突然断电了。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按时检查电路吗?”吴老师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有些发颤。
管理人员低头道了歉,立刻出去更换保险丝。
不到一分钟时间,电灯又一次亮了起来,吴老师把幻灯片打开继续播放,却再没有了那张奇怪照片的影子。
“这幻灯片是谁做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问题?”吴老师问。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彭亮。彭亮依旧伏在课桌上,没有一点动静。
吴老师生气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彭亮,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回事?”彭亮依旧没有一点声响。
世界再一次寂静下来。秋蝉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里寂寞地响着,很孤单,慢慢地有了点震耳欲聋的架势。我从后面伸手使劲拉了拉彭亮的衣服,说:“吴老师喊你呢。”
彭亮的身子就朝右边偏了一下,然后又偏了一下。最后,倾斜着倒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夜空中刚好划过今秋第一道闪电,白晃晃地横着劈过去,把整个天空劈成了两半。
我看见彭亮的五官已经完全扭曲了,像揉成一团的棉花一样被血液粘连在一起。他的胸前斜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我尖叫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我到达曾毅晖的小店时,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整。一进门就看见赵子易、颜非,还有刘高他们都在。
见我过来,赵子易就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一起坐下。
他们正围坐在曾毅晖的笔记本电脑前。我愣了一下,就看见赵子易从包里拿出一张光盘插进了驱动器。
我问:“你们干什么,现在还有时间看电影吗?”颜非就笑了一下,朝旁边挪了一点,示意我坐到他那里去。
画面刚开始时并不清晰,光线也很差。慢慢地,我才总算看出画面里是一扇虚掩的大门,大门外是长长的走廊。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这竟然是4012教室外的监控录像!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到这段录像,我根本不知道就在教室对面的墙上居然安装了摄像头。赵子易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吭声,继续看下去。
画面一直没有变化。我们总共五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在电脑屏幕上,眼看着时间指示条慢慢地往后移,屏幕上却没有出现过哪怕是半点可疑的地方。
我看了看赵子易,问:“你们第一次看?”赵子易立马摇了摇头。我愣了一下,又问:“你们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一次赵子易没有搭理我,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指了指电脑屏幕。意思是让我安静一点,好好往下看。我皱了皱眉,就看见颜非把头转了过来,说:“不是没有疑点,而是这些疑点让人根本无法理解。”
我再一次愣住,就看见颜非也伸手指了指电脑屏幕,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你安安静静地看下去吧,看到那儿你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此时画面已经跳动到了第五分三十七秒,周围还是没有丝毫异样。赵子易也终于觉察到我的不耐烦,拿鼠标把播放进度拉到了后面,说:“这前面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看的。”
此时播放时间已经显示为第二十分十五秒。我再次疑惑地看了赵子易一眼,画面上并没有如他所说地出现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刘高说:“就是这儿,马上要开始了。”我的心脏一瞬间就被提到了半空中。
只见大门处果然有了些异样。
其实大门原本就是虚掩着的,此时就像被很大的风吹了一下,朝里面挪开了一点细缝。我再次忍不住朝赵子易看了一眼,发现他正脸色铁青地盯着电脑屏幕,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大门忽闪了几下,然后缓缓地开了。
我的心跳一瞬间加快了数倍。是的,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整扇大门就像被一只手控制住了,而那只手缓缓地推开了这扇大门。这和被风刮开是完全不同的情景。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具体描述两者的不同,但只要我们看见了,我们就能在一瞬间发觉这不是被风吹开的。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直觉,也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整扇大门被那只看不见的手缓缓推开,之后就没有了任何动静。当时是晚上九点多,教学楼里本来就很少有人会呆到那么晚。屏幕里的画面再一次变成了静止状。但我知道,现在一定有什么已经发生了。也许是那张脸的出现,也许是彭亮的突然倒下。
直到半分钟之后,整间教室突然陷入完全的黑暗。一片混乱之中,我看见那扇大门再一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操控,慢慢地合拢了。
我依旧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种视觉效果,我只能说,如果先前门是被风吹开的,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我仔细回想着昨天的整个经过,一阵彻骨的寒意缓缓从脚下升起,直接贯穿了我的全身。
之后的五秒钟,教学楼管理人员急匆匆地赶了上来,为我们换了新的保险丝。
我瞪大了眼睛,还想再看得仔细一些。时间进度指示条却已经滑到了末尾,然后自动关闭了播放器。
我愣在那儿半晌没有反应,就听见赵子易开始做总结。他说:“我想这件事的解释有两种。”我们都抬头去看他,就听他继续说:“第一种,就是有人赶在我们调出监控录像之前就已经把录像资料掉了包,所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可能根本就不是原本的情形。”
“这种情况基本不存在。”曾毅晖摇了摇头,问,“第二种呢?”赵子易说:“第二种就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隐形术,凶手就是使用了隐形术才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杀人计划,而又不被摄像头记录下来。当然,这听起来更是天方夜谭。”
“那会不会是凶手利用了摄像头的视觉盲区?”颜非突然问,“比如说,他用一根透明的钓鱼线拴在门把手上,然后在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对门进行操纵?”刚一说完,他也立刻意识到不对。
这样虽然的确可以解释门如何开关,但凶手又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实行的杀人步骤。而且以当时学生座位的密集程度,要想不惊动周围任何人地杀死彭亮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讨论立刻陷入僵局。沉默了半晌,赵子易终于抬头看向我,说:“阿舒,等会儿我们一起去趟4012教室,你再把当时的情景好好给我讲述一遍。还有,我要见一见你们专业昨晚没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