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颜非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想到我的胆子居然会这么小,也没有想到我会对这句话这么敏感。事实上,他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应该是:“我看见你背后有一个人的照片。”我把最重要的三个字给打断了。
等我慢慢回过神来,颜非就举着打火机朝那张照片凑了过去,我立刻看见黑暗中出现了一张很明媚的笑脸。
“没错,这就是她的房间。”我说。我认得这张照片,那眉眼分明就是小A的模样没错。但总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我却说不出来。
我仔细地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又看,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掉什么。这是一张脸部特写,小A的笑容看起来很明媚,整张照片装在一个很精致的木头相框里。
看着看着,我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这张照片怎么这么像遗照?我的头皮一下就炸了。
气氛一时就变得诡异起来。我和颜非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我急忙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照片上挪开,继续在房间里打量。
我的视线慢慢地从梳妆台上滑过去。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一个很精致的长颈花瓶,晶莹剔透,里面的花开得正艳。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却是纸做的。这让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异样,但很快这张异样的感觉就捉摸不到了。
我说过,梳妆台旁边是一组双门衣柜,它正安静地立在那儿,木木地盯着我们。当然,这都是我的联想,因为衣柜没有眼睛。
但我必须得说,衣柜,这其实是一种非常恐怖的东西。它四四方方,平平板板,端端正正,如果你把它放倒,它就像一口棺材。它还色泽黯淡,不吭不响。
于是我说,如果它是人,那它一定是个极端危险的人,因为我们永远窥探不见它的内心。但即使它不是人,它也同样危险,因为我们还是窥探不到它的内心。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
我的眼睛盯在衣柜上,努力要在上面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但事实是显而易见的,我不具备透视的能力,所以我始终不可能知道它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也许是一个面容扭曲的人,或者,是一些我们根本想不到的东西?
我这样想着,就听见衣柜里回应似的发出“嘣”的一声响,然后立刻止住了。就好像一个人在里面不小心碰了一个木板,然后急忙站直,好让我们忽略掉他的存在。
我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一把拽住了颜非的袖子。我说:“颜非,你听到了吗?”颜非茫然地瞥了我一眼,问:“什么?”
我说:“你听,衣柜里面有东西。”颜非说:“那是衣柜受潮了。”
我立刻住嘴,继续死死地盯着那组衣柜。我从颜非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刻意的回避。他在回避什么?他并不想和我讨论衣柜的问题。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的视线再次落回那个花瓶,里面的纸花看起来很美,惟妙惟肖。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我突然打了个寒战。
在这里,朋友们,我必须得告诉你,镜子是最忠诚的。它总是将一切东西最真实最没有保留地反映在你面前,即使那只是一个虚像。
先前我就说过,梳妆台上有一面椭圆形的镜子。而就在这面镜子里,我看见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他静静地立在走廊上,一双眼睛木木地瞧着我们。我猛地回过头,走廊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的心里一阵发寒,我不想把这样的情景幼稚地定义为眼花。我迅速地把头转回来,镜子里,那双眼睛依旧木木地盯着我。我浑身的冷汗一瞬间全都冒了出来。
“颜非,你看见了吗?”我朝颜非贴过去,紧紧抓着他的袖子。颜非却依旧茫然,问:“什么?”
我急忙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地指向梳妆台上的那面镜子。我说:“走廊上的黑影啊,难道你……”我的手指突然僵在那儿,声音也戛然而止。那团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见了。它的消失就像它的到来一样毫无征兆又无声无息。
我的心一下空了,然后“唰”的一个转身。走廊上黑乎乎的,空荡荡的。
不,已经不算空荡荡的了。在那片黑乎乎的世界里好像还有一团更加黑暗的东西。它静静地立在那儿,影影绰绰的,它正在木木地看着我。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视觉效应。
我感觉****一下就软了,浑身像筛糠一样地颤抖起来。
“谁?谁在那儿?”颜非也颤了一下,但很快就平复过来,紧接着大喊一声冲了过去。我急了,说:“你等等我。”也跟着冲了过去。
那团影子却在这时一下就不见了。如此突然,如此不留痕迹。我和颜非冲过去时,连一点残影都没能瞥见。
“你,你说,那究竟是人,还是鬼?”我满脸惊悚地盯着颜非。这时候,我多希望他能像曾毅晖一样拍着我的脑袋说,阿舒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样,我的心会稍稍平静一些。
颜非却只是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然后两只眼睛突然瞪大了看向我身后。他说:“你看!”
我条件反射地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立刻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一下跳到了他旁边。
我身后的那扇门,正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自己打开了。
那扇门开得很慢,却很规律,不急不缓,就像正有一只手控制着它。门边的扇页有点久了,大概是生了锈,发出一连串“吱嘎吱嘎”的怪响。
我的****直发颤,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一点点打开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我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溜进去,看见屋里的窗户上也都遮上了厚厚的窗帘,到处漆黑一片。
但我却在那片完全的黑暗中感受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我似乎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就在那片黑暗里,那个屋子的某一个角落,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木木地窥视着我们。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原本欢快的铃声在寂静中突然爆发出来,说不出的突兀。我和颜非都颤了一下。我不知所措地拿出手机,手指颤巍巍地按了好几下才按到接听键上。
“阿舒?收到我的信了吗?”那边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问。我愣了一下,僵僵地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半晌,我说:“你是谁?”那边说:“我是小A啊,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我立刻愣住了,我想起了墙上那张照片,明媚的笑脸,精致的木头相框。
我使劲摇了摇头,问:“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小A说:“可以啊,你来吧,我就在家里。”我浑身颤了一下。
我说:“你在什么位置?”小A说:“就在我的房间里啊。”我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来。
我继续说:“你的屋里是不是有一张你的照片,一组双门衣柜,一个带椭圆形镜子的梳妆台?”我不知道我希望听见的答案是“是”还是“不是”。小A很快地说:“哦,那是我姐姐的房间,她已经去世了,不过平时都是锁起来的,你怎么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和颜非对视一眼,我继续问:“那你呢,你在哪儿?”小A说:“我的房间是二楼靠右第一间,我刚进屋。”我从楼梯那儿看过来,第一间,我颤了一下,就是我们面前这一间。
我的声音开始发颤,我说:“你为什么不开灯?”小A说:“我开了灯啊,这么晚我怎么会不开灯。”我的手机一下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颜非急忙蹲下,帮我把手机捡了起来。我对着电话“喂”了好几声,那边却已经挂断了。我拨回去,依旧是机械的女音告诉我:“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的冷汗顺着脸开始往下流。
颜非突然说:“阿舒,我有一种猜想,说出来你别怕。”我说:“你说吧。”颜非就说:“我觉得,如果小A没有问题,那就是我们自己出现了问题。”
我愣了一下,问:“你什么意思?”颜非说:“我觉得我们有可能走进了另一个空间。”我浑身一颤,看着屋里的那片黑暗,不由自主地朝前跨了一步。
有时候,一步就能决定很多事情。
我跨出这一步,就感觉心脏没来由地一阵狂跳。我愣了一下,随即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拉力突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我只来得及抬头看见一圈又一圈像水波纹一样的光影,整个身子已经直朝着房间里栽了进去。
“小心!”颜非喊了一声,一把拽住我。慌乱中,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影子又出现了,他在我们后面站着,依旧木木地盯着我们。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根本容不得我有闲暇想别的事情。颜非拽了我一把之后,我就开始本能地就着他的力气往外挣。
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周围的事物突然一转,我的眼睛一花,已经站到了房间外面,颜非却整个人栽了进去。
我一下蒙了,下意识地扑过去打算去拽颜非。谁知那扇门比我更快,早在我扑过去之前“嘭”地合拢。我扑过去就刚好撞在门上,然后“砰”地弹回来摔倒在地。
我盯着那扇门,心脏一个劲地收紧。我突然转过身,没命地朝大门冲了过去。
世界死一般的寂静。连月光也黯淡了不少。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悉悉索索”地响着。我浑身哆嗦了一下,伸手去拉那扇厚墩墩的大门。
拉不开。我的心使劲一跳,冷汗冒了出来。我使劲扭动门锁,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这扇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我的身体一下就瘫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