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一片死寂。我强忍着尖叫的冲动,努力让自己不要昏过去。我不知道这间屋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在被推进来的瞬间脑子里确实一下闪过几个字:村头的老房子。
我颤巍巍地朝四周打量,一张木板床,房顶上吊着乱七八糟的布条,就像上吊的死尸。靠近墙的那一边好像有一个黑乎乎的大门,大敞着。我拿手机照了几下,依旧没有一丝光亮,就好像一切光的原理都那里都失去了效用。
我的脑子里突然有一种飘飘渺渺的意识,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好像明明就在眼前,可到了要抓住它的时候,它却又逃远了。
朋友们,我相信你已经看出其中有什么不对。但说实话,我是的的确确的“当局者迷”。
在这里我并不想卖什么关子,我只想说,我当时确实没有意识到刚才盯着我看的那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或者说,我当时因为恐惧大脑早已经一片空白。
后来当我再次回忆起这件事时,我才突然发现,当时我一直以为突然消失的是那个人,但真正消失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想我又一次悲惨地落了单。我说过,我们人类对于那些未知的东西总是有一种本能的畏惧,而这种畏惧最直接的外在表现就是强烈的孤独感。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两点十分,离天亮还早。或者说,就算天亮了也没用,因为这里黑暗得透不进一丝光线。我使劲拽了拽大门,纹丝不动。我使劲摇晃着窗户,连一颗木头渣子都没有掉下来。我彻底绝望了。我突然发现,我又遭遇到了那股神秘力量。
我的整个世界已经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彻底混乱。在这里我将失去白天与黑夜,失去现实与幻觉。我的世界一片混沌。我想,如果让我在这里呆下去,我一定会光荣地住进精神病院。
事情叙述起来总是很慢,但它发生起来其实很快。我发了一会儿呆,就发现墙边那扇门里有一点模模糊糊的人影。
相信我,朋友们,现在这场景绝对是一种很奇怪的视觉效应。门里面黑得像被墨汁染过,但我却可以清楚地发现有一个很奇怪的人正朝这边走过来。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够看见我,但我很确定我能够看见他。
那个人的体型很奇怪,应该有些偏瘦,两条腿长得完全不合比例。他的面容很模糊。
其实这并不奇怪,我的眼睛近视得厉害。不要说只有手机里那点微弱的光线,就算是站在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我也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下把他看得明白。
不过我还是发现,仅就体型而言,他并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但我毕竟不是一个会轻易死心的人,所以我还是朝着那个人喊了几嗓子。先喊的“颜非”,再喊“村长”,那个人没有一点反应。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当然,如果你还记得我刚走进洞口时对它的描述,你就应该知道这段通道透不进一丝光线。我是这样形容的,我说:好像一切光的原理到这里都失去了效用。所以我并不能肯定那个人是不是听得见我的声音,就像我不知道声音的原理到那里面能否适用一样。
这是一种极限的恐怖,因为我们已经开始怀疑一切。包括科学,包括自己的所有感觉。我想我快要疯了。
这样的气氛是一种极度的煎熬。洞穴里的那个人看起来像是走得很快,但直到十分钟过后还是离我很远。我也就一直这么死死地盯着他。朋友们,请相信我,这样的感觉绝对是一种折磨。
我的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只木木地从旁边的床上抽出一条床板,然后高高地举过头顶。也许我是想把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敲晕。但把他敲晕之后呢?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人走得依旧缓慢,尽管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走得很快。终于,我可以勉强目测出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了,然后我就发现他的前进速度原来真的很快。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二十米,十米,五米,两米……
我突然大叫一声,把手里的床板猛地砸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惨叫,也没有我预想中的任何状况发生。事实是,我手中的床板一砸下去就砸了个空。那个人灵敏地朝旁边一闪,直朝我逼过来,只一瞬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的呼吸霎时一顿,一声尖叫才酝酿出来,耳边就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怒气冲冲的。他说:“阿舒,你疯了?”
颜非!我一下瘫软在地上。
我说过,弓弦绷得久了会松掉,人的神经也是一样。就像现在,哪怕真有什么妖魔鬼怪要把我大卸八块,恐怕我也站不起来了。更何况颜非现在一副千疮百孔头破血流的模样比起妖魔鬼怪来也逊色不了很多,我现在还能有些反应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颜非很着急地在我面前蹲下来,使劲摇我肩膀,说:“喂,阿舒,你别晕。已经没事了,不用怕。你别晕。”我被他晃得头昏脑胀,估计这回不被吓得神经衰弱也得被晃成脑震荡。我说:“不是,是你太臭了。”然后,我就晕了。
这一觉睡得极为辛苦。其实我应该一直处于浅睡眠状态,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纷乱的思绪。明明是在做梦,可我偏偏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明明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可我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是一种很痛苦的感觉。等我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头就开始说不出的疼。我转过头,就看见颜非正背对着我发呆,两只眼睛不知盯着哪里。
我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浑身都是不知被什么刮伤流出的鲜血,连惨白惨白的脸上溅得都是,已经凝成黑红色的印记。我忍不住咧了咧嘴,从包里摸出一张湿巾纸递了过去。
颜非愣了一下,然后说了声“谢谢”,拿湿巾纸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这才总算显出些本来面目。我叹了口气,发现他脚边扔着两块很厚的木块,立刻恍然大悟。难怪他刚才看起来那么奇怪。
见我一脸疑惑,颜非就苦笑着说:“那里面有很多奇怪的虫子,感受到人的气味就开始往上爬,咬在肉上一下就是一条口子,连鞋都挡不住。那东西满地都是,我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我立刻愣住:“你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颜非也愣住,问:“什么大门?我追着一个影子跑出来就跑到了林子里,然后不知道怎么就看见你了。”我顿时呆在那儿。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二十秒之后吧,我和颜非同时大梦初醒般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向那扇门。门里依旧黑黝黝的,比周围其他地方都要幽暗深邃得多。
我和颜非惊恐地对视一眼,呆呆地看着那个黑黝黝的大门。那个黑黝黝的大门也就同样木木地盯着我们,像极了一条幽长的食道。我们同时打了个寒战。
朋友们,现在的情形已经容不得我再有什么废话,我们只能往里走,因为我们已经出不去了。无论那扇门通向的另一端是生还是死,我们都没有回头的可能。
颜非站起来,说:“我们牵着手走。”我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颜非就说:“你还没有发现吗?我们根本不是从同一条路来的,可我们碰到了一起。”颜非深吸了一口气,总结:“是这间房子,它里面隐藏着一股神秘力量,扭曲了空间。”
我立刻打了个寒战,问:“那我们怎么办?”
颜非继续说:“我们必须手牵着手走,因为只要空间再次扭曲我们就有可能分开。但现在,我们两个不能走散了。我们继续往下走,希望老天保佑能让我们找到出去的路。”
我低下头,问:“要是没用呢?”颜非看向我,眼里全是坚决。他说:“那就想别的办法。”
我继续问:“如果别的办法也没有用呢?”颜非继续看着我。他说:“那就继续想办法。”我愣了一下,就听见他说:“直到死。”他并没有忌讳“死”这个字。
是的,朋友们,这是一个恐怖的无限循环。
我突然明白,生命果然是那样的渺小。然而就是这样渺小的命运却也不受我们自己的控制。整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齿轮,而我们只是上面一个微不起眼的零件。齿轮飞快转动着,它带动我们也在转动。于是,我们的生命在这样的转动中飞快前行,无可逆转。
其实,无论为了什么,我们的一生都在寻找。我们寻找着一切东西,然后寻找一切之后的另一个一切。我们在齿轮的转动下飞速前行,并在不断的寻找中走向终结。这是我们的悲哀。
可我还抱有一线希望,于是我说:“会不会是什么机关,就像一个转盘,你刚好被它移到了这里?”
颜非低头沉思了一下,立刻否定了我的想法。他转头问我:“好吧,就算那是机关,可对于光线的反应你怎么解释?为什么光线到那里根本进不去?”我看向黑黝黝的洞口,再一次无话可说。
于是,颜非和我牵着手走入通道。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立刻将我们包围。好在这一次,我们没有被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