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异事谈 第五十三章 乱码（LY090903）

石磊住进了医院。当时那个司机完全被眼前的情况吓傻了，所以他没有逃跑。当然，司机也没有承担所有责任，因为当时在场人的所有眼睛，包括路边的交警都明明白白地看见石磊是自己撞上去的。那时候他就像一个木偶，被人牵引着直撅撅地直冲到了路中间，然后就站在那儿不动了。

“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不关我的事！”那个司机这样叫喊着。“是的，我们都知道，但他确实就是你撞的。”事实就是这么无奈。

石磊的右腿伤得很严重，打了很厚的石膏，高高地吊了起来。据说在伤好之后也可能留下终身残疾。也就是说，从此以后，石磊走路就会变得一瘸一拐的了，这是一个非常不幸的结果。但比起丢掉性命来说，这似乎又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你是怎么回事？你在旁边不知道拉着他吗？”颜非一看见我就开始冲我发脾气。我也生气了，吼道：“我怎么知道他那么固执，我都说了是红灯，可他根本不信，非说是绿灯，还说有好多人都在过公路，然后就跟鬼上身似的冲过去了。”

我突然愣了一下，鬼上身？又是鬼上身！难道真的是鬼上身吗？我顾不上和颜非生气，急忙说：“那天石磊又接到了一条短信，让他不要在下午两点钟上街。”

颜非立刻倒抽了一口气，问我：“出事的时候是几点？”我肯定地说：“就是两点。”“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吗？”我侧头看着颜非。颜非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半晌，颜非突然说：“我小时候因为性格孤僻很受别人欺负。”我愣了一下，就听他继续说：“那时候只有石磊是真心关心我，和我一起玩，我一直很感激他。”“然后呢？”我问。

颜非扫了我一眼，坚定地握了握拳，说：“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搞清楚，不然我一辈子都会觉得有遗憾的。”“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点了点头，“可是你打算怎么搞清楚？捉鬼？招魂？还是像那些高中小女生一样玩什么笔仙碟仙？”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颜非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这让我感觉到他和石磊的关系真的很不一般。“那你说。”在不该抬杠的时候尽量不抬杠，这是我不多的优点之一。

颜非突然问：“你不是看过那条短信吗？有没有留意过那个号码？”“号码？”我想了一下，立刻想了起来，说，“对了，你不提我倒忘了，那个号码就是昨天在咖啡厅里我们看见的那一个。”“LY090903？”颜非一怔，“那怎么可能是电话号码？”

“对啊。所以我才感觉很奇怪。”我说，“我看见那个号码之后也一直在想，电话号码里怎么可能出现英文字母呢？”“那你说，这会不会是石磊存储的一个名字，只不过很长时间没有用过他自己都给忘了？”颜非突然问。我点了点头：“希望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搞鬼，那么即使真相没有大白，但比起那虚无缥缈的鬼神，事情就要容易接受得多。“走，我们去问一问石磊。”颜非一把拉住我就往病房走。

病房里很安静，到处都是雪白的一片，床单是白的，被子是白的，墙壁是白的，就连石磊的脸也是雪白的。佩佩正在一边趴着打瞌睡，看见我们进来立刻站了起来。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她，不很漂亮却很有味道，有种淡淡的风尘味儿。大概男人都比较喜欢这种调调吧，现在清纯型的不吃香了。

我这样想着，就很自然地朝颜非瞥了一眼，发现他的眼睛一直牢牢地盯在石磊身上。石磊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我可以看看你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吗？”颜非说话向来开门见山，连点儿过渡都没有。“电话号码？”石磊有点犹豫。

他是他们公司的销售部经理，很多重要的电话号码他都有，这是一个庞大的数据，也是一个需要保密的数据。看见石磊的表情，颜非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说：“那我问你，你有过把很熟悉的名字拼成英文字母缩写然后存储起来的习惯吗？”

石磊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和颜非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喜。我急忙问：“那你还记得LY是谁吗？”“LY？”石磊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和颜非的心又立刻沉了下去。

我问：“你试着打过那个电话吗？”“哪个电话？”石磊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说，“当然打过。刚开始收到短信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就把电话拨了回去，可是一直是系统提示音告诉我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然后呢？你就没有再拨了吗？”我问。石磊摇了摇头：“后来又拨过几次，每次都是关机。这种短信一般不会来，日子隔得久了我也就不把它放在心上了。”“关机，关机。”颜非喃喃了几遍，突然说，“为什么不是空号？”

“我想起来了。”这时候，佩佩突然在一边叫了出来，“LY会不会是林原的缩写？”石磊立刻皱着眉瞪了她一眼。我没放过石磊的这个小动作，他的这个动作至少表明了两点：一是这个名字的主人他很不喜欢，二是他很不希望佩佩提起这个名字。

“林原是谁？”颜非比我的反应还要强烈。佩佩被石磊瞪了一眼，低着头不敢说话了。石磊被颜非一双眼睛瞪着，只得点了点头。佩佩就说：“那个林原是另一个部门的人，一直和磊争业绩，两个人关系不好。这段时间的事情说不定就是他在暗中捣鬼。”

颜非转头看向石磊：“你记得住他的号码吗？”石磊摇了摇头：“我要记的号码那么多，哪记得住他的？”“我这里有。”佩佩立刻从提包里翻出一只粉色的手机，说，“就是这个，我给你们抄一份。”

当天晚上八点钟，我们和林原联系后，约好在医院旁边的小茶园见面。此时正值夜幕初降，灯火绚烂的时间。

“你们好。”林原一来就先向我们问了个好，他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整整齐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佩佩所说的那种卑鄙小人。“你们是石经理的朋友对吧？”见我们点了点头，林原说，“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石经理出事之后，我一直承受着很大的舆论压力，如果你们能把这件事情搞清楚，我也会很感激你们的。”

我说：“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事实就是这样。”林原点了点头，“我知道如果石经理出事最大的获利者一定是我，但这种事我是做不出的。你们怎么知道我的，是不是苏佩佩说的？”我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的话只能信一半。”林原喝了一口茶，说，“我听说了，你们是通过一个号码联想到我的，能不能让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号码？”我看了颜非一眼，见他点头，就说：“LY090903。”“LY就是林原吗？”林原突然笑了一声，但马上严肃起来，“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后面的一串数字像什么吗？”

“像什么？”我问。林原说：“像不像一个日期？”我和颜非对视一眼，那好像还真是一个日期。“我可以向你们透露一件事，是三年前的事。”林原的声音神秘兮兮的。我说：“你说。”林原就说：“那应该是09年的下半年吧，应该就是在八月还是九月的时候，石经理请过一次半个月的长假，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赶回他老家去了。”

我看着林原，有点不明所以。林原则继续说：“当时他走得非常急，工作上的事情一件也没有交待好，以至于老总非常生气，所以我们对这件事情的印象非常深刻。”我皱了皱眉，看着林原说：“请你赶快说重点好吗？”

林原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后来从他的一个老乡嘴里，我们才知道是他的一个亲戚突然过世了。当时我们都很奇怪。因为在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来没见他回过老家，也没听他说过老家还有什么亲戚，但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又应该是很重要的亲人。当时的猜测很多，但最后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吗？”我问。林原点了点头，说：“就这样。”我失望地叹了口气，说：“这和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林原肯定地说，“如果我告诉你，那样的短信就是在他回来之后才开始出现的你还觉得没有关系吗？”我和颜非愣了一下，都想如果这是这样那关系就大了。颜非问：“你确定他那次是回老家去了？”林原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要去那里找原因吗？”我愣愣地看着颜非。“没必要。”颜非麻利地拨通了一个号码，说，“我是颜非，你帮我看一下，93年的九月份有没有什么人突然死亡。好，谢谢了。”挂了电话，颜非笑了一下，说：“一个朋友。”

“也许石磊他真的是鬼上身了。”林原在离开时突然转身说，“我知道LY还是另一些东西的缩写，比如说，陵园。”我和颜非同时颤了一下。

LY，林原，LY，陵园。我的脑子开始混乱了。我和颜非并肩走在大街上，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古怪的字母，它究竟是指的什么呢？鬼上身，看石磊出事是的样子，的确挺像鬼上身的。浑身直撅撅的，面色惨白，双目无神。

难道石磊的手机在同一个时刻成为了联通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他被一只手机给缠上了。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或许事情是这样的，石磊的一个亲戚死了，他的鬼魂附在了这只手机上，并跟随石磊一起来到了这里。所以他眼中的世界和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我突然撞到了一个浑身香水味儿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尖叫了一声，我立刻连声说着“对不起”绕了过去。

我又继续想，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人在死前是什么样的感觉，会不会也是看见一些不同的事物，比如把红灯看成绿灯，把悬崖看成通途，把房顶看成大道，不然为什么很多死者的表情都那么从容？我们终究是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我们永远明白不了死亡的感觉，因为我们毕竟还活着。那些知道死亡感受的人却已经不可能表达出他的感受了。

旁边的车子突然猛按了一下喇叭，我被颜非一把拽住拖了回去。“你走路连红灯都不知道躲吗？”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绿灯飞快地变红了，究竟是红还是绿呢？

我突然抬头看向颜非：“我们去陵园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