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朝山 第三十八章 它又来了
回到寝室,苏琦她们已经围在电脑旁边上网了。昨晚的那个噩梦对她们的生活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我没开电脑,早早地就洗漱好,拿本书****去了。然而盯着看了很久,脑子却自始至终一片纷乱,根本一个字也没能看得进去。耳边听着苏琦唱歌的声音,周童看电影的声音,还有安庆平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心里一时觉得很乱。
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非常羡慕她们几个,羡慕她们可以把一切事情都想得简简单单。我本是一个淡然的人,很多事情都可以根本不放在心上。但只要有那么一两件真的放进去了,便是纠缠一生一世也不得解脱。
但有些事情即使纠缠一世,也未必就能寻到个解脱吧。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亲,她的一生如此短暂,她最终又找到了什么?还有曾毅晖的父亲,他现在还在寻找,可这一切究竟又有什么意义?这样想着,心里便忍不住悲怆起来。思绪仿佛一片又一片在夜空中游荡的浮萍,永远也找不到根。
每到这时候,我就会感到一阵难以言述的失落和伤感。所有往事一瞬间全部压抑在心上,那是生命中最难以承受的重量,无论是欢乐的还是痛苦的,它们逼得我无法呼吸。
我承认,在人前,我有些大大咧咧,爱闹爱笑,仿佛永远都不会缺少他人的关注。然而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所有的伪装层层褪去,我看见自己的内心,才知道原来它经过长期的压抑和伪装已经伤痕累累。但我却丝毫不觉得难过,因为至少这样,我还能够感觉到自身的存在。即使自己那么渺小。
我最怕的,始终还是那种虚无,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飘飘荡荡悬浮半空没有一丝着力点的空茫。
而每到夜深人静,整个世界似乎都将我遗忘,仰望着漫无边际的夜色,那种空茫更加明显。我突然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其实并不存在。我妄图抓住些什么去对抗那种空茫,然而到最后,什么是抓住的什么是没有抓住的都已经分不清楚。
胡思乱想着,脑子始终纷乱,也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渐渐离我遥远起来。
然而,等这些声音渐渐远去,另一个声音却从远处慢慢逼近了过来。它说:“恩、气、咩、掴、矣、阿、欧、系、喇、掐、楼……”我浑身激灵一下,从床上直直地坐了起来。
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了,夜光清冷地洒了一地。今晚,它果然又来了。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为什么每到这个时候声音就来了,为什么它听起来近得就像在耳边,又为什么我在这时候总是醒着的?我突然一颤,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种想法:那是因为,它本来就是说给我听的
我使劲掐了一下大腿,很疼,不是做梦。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侧耳仔细听,今晚的声音没有再像昨晚那样飘渺,只是音量依旧很小,似乎并不在卧室里。
我披上一件衣服,下床,朝厕所走过去,寻找日光灯开关。“晃、呸、晴、默、哀、维、藏、亏、欺、以、此、故、窖、卯、仓、弄、咳、否、气……”这一次,我清楚地判断出,声音居然是从厕所里面传出来的。
夜晚的空气很冷,窗户没有关,凉风一股一股地涌进来,寒气袭人。我侧头往窗外望了一眼,天很晴朗,却没有星星,就连月光也出奇地黯淡。几片形状诡怪的黑云慢慢地飘过来,不一会儿就将那黯淡的月光也笼罩住了,却迟迟不愿再移开。四周一片黑气沉沉,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蠢蠢****。
对于那些阴暗的角落,人们总是抱以恐惧的心情。因为那里没有光,没有热,没有一切人类赖以生存的东西。所以,人类才总是那样恐惧死亡。
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四分,万籁俱寂。我的手终于慢慢地摸到了日光灯的开关。“盆、尜、莽、夯、宰、死、夹、障、咩、擦、骨、呛、否、尸……”那个声音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现在我已经清晰地分辨出,它和我只隔着一扇木门的距离。
我将会看见什么?一个面容狰狞的女鬼?还是一个我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我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恐惧,我甚至清楚地知道我的****在颤抖,我的身体软绵绵地像漂浮在半空中,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然而,我不能后退。
我横心咬牙,紧紧地攥住了扫把,另一只手慢慢地按上了日光灯的开关。“啪嗒”,灯居然没有亮。我的心立刻就空了。
我又按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这该死的电灯,居然在这个时候坏了。“嘻。”厕所里明显传出一声诡笑,接下来依旧是:“噶、囊、发、仄、镖、颓、馆、焦、末、斯……”
我的手心里满是汗水。它是有意识的,它是有意识的,我在心里嘶喊。刚才的那声笑,那是实在憋不住才突然爆发出的声音。那不是嘲笑,那是窃笑,它太高兴了所以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推开这扇木门,等待我的,究竟会是死亡还是毁灭?
最终,我还是伸出手,用力把那扇门推开了。木门“吱呀”着发出难听的声响,一股阴冷的空气盘旋着夺门而出,那个声音骤然被放大了数倍。我浑身一颤,冷汗立刻流了出来。
然而随着木门大开,那个声音却突然消失了。四周一下就寂静了,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任何声音。
我朝厕所里面望过去,一片幽黑深沉,让人看不透彻,仿佛在它背后还藏匿着一个巨大的隐形空间。那是我们人类所无法看见的,另一种时空。
我壮着胆子进去走了一圈,厕所里面完全是空的,居然什么也没有。但这怎么可能,我刚才分明听见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如果说一切都是幻觉,我怎么可能会两次出现同样的幻觉?
我设想了无数种接下来可能遭遇到的结果,却惟独没有想到这一种。我居然什么都没有遇到这种想象与现实对比下巨大的反差让我无所适从。我不由地想,究竟是我太天真,还是背后的那股神秘力量太狡猾?
一股眩晕猛地袭来,我眼前一黑,急忙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洗漱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切真的和那地图有关?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又被扯了进去?
一连串的疑问一个个从我脑子里跳出来,让我难以抵挡。我急忙拂了几捧水在脸上,妄想那几捧水能够给我带来一丝清醒,然而头却越发昏沉起来,就像上面突然压了一块巨石似的,沉重得让我快要坚持不住而倒下。
不过这还是让我的心跳暂时平稳了一些。只是停电而已,一切都是巧合,也许那些声音真是长期紧张之下的幻听。我这样自我安慰着,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呼吸果然渐渐缓了下来。
冰凉的水顺着我的手流下去,“哗哗”地洒进池子里,声音清脆悦耳。然而,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却带了种难以言述的阴寒。那样平常的声音,在这样的气氛下,既然隐隐带着种夺魂摄魄的奇异吸引力,让人无法忽视。
抬起头,看一眼前面的镜子。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为什么要抬头,为什么要看镜子?镜子里又会出现什么?老人们都说半夜不能照镜子,因为镜子能够摄走人的魂魄。尤其是这个时间,最最阴暗的另一个世界正通过镜子和我们联系着。
然而,抬头吧,看一眼前面的镜子,这更像是一种召唤。我没有办法抵挡这样的想法,它也根本不像是我的想法,相反更像是什么人强加进我的脑子里的。
我被这样的猜想惊呆了。然后,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地、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
镜子里什么也没有。我能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永恒的黑暗。它不再像连通另一个世界的窗口,此刻的它更像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散发着浓厚的致命的吸引力。它已经牢牢地牵制住了我的心,让我不由自主地朝它靠了过去。
近了,近了。我终于看见,在镜子的一角,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我突然一颤,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那个小小的亮点不断扩大。那仿佛是一点烛火,在满世界的黑暗中摇曳生姿,不断充实,渐渐变成一片光明。
我吃惊的发现,镜子里居然真的映出了影像。然而,那影像却不是我,甚至看起来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条长长地青石板路,长的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出去,就到了和天相接的地方。
在那一刹那,我战栗了。那是没有缘由的战栗,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东西。
我呆呆地看着那条路,脑子里瞬间想起的却是苏琦她们三个昨晚的梦境。我走在一条长长的路上,长得没有尽头……果然,下一个瞬间,一个模糊的影子就从那条路的一段忽地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