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异域之行 第六章
我站在那儿,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上只剩下一轮残月如钩,今夜的星光格外黯淡,渐渐地便全都隐藏空蒙深邃的黑暗里。
不时地,有些微弱的月光从大敞着的房门那儿倾泻进来,洒在一片漆黑的地板上,反而衬得它更加惨淡凄凉。冷风也不时地从我身边掠过,轻轻摩擦着我的后背,时断时续。甚至有几缕头发被风吹到了前面,不断摩擦着我的脸拂起拂落,有种痒痒的,麻酥酥的感觉。然而片刻之后便被冷汗打湿了,粘腻腻地贴在了额头上。
他的那个信封里会装着什么?这变成了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看他的样子,那信封里装着的东西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以至于他的神智都已经不清醒了却还将那信封紧紧抓着。
莫非,那信封里的东西竟与朝山村有关?他在寄给我的那封信里说的话分明就是表示他已经到了“那里”,但他现在却出现在这儿,而且神志不清。这之间必然经历了什么事情。究竟会是什么事呢?这是我们现在可以找到的唯一线索。
当然,我也并不敢十分肯定肖东这次是不是真的发疯。他每次都装得太像了,无论是在桃源时装死,还是在山崩之前装疯,他都能装得惟妙惟肖。我的直觉告诉我,肖东并不值得我信任。他的举止这么诡异,他的心机这么深沉,他总要用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那么,他做的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知道的似乎比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多些,但他却又对我们密不透风地隐瞒了一切。如果说在桃源时装死他是迫于无奈,那么上一次装疯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是装出来,那么他还有多少地方是值得相信的?
在桃源,他装死骗过了吴西;在山崩时,他装疯骗过了我们;在那封信里,他又骗我为他寻找第九张图。我和他的接触全部都是在欺骗之中。那么,这一次呢?如果他依旧是在装疯,那么他就太深邃了。深邃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危险已经将我包围了。而且这种感觉来得如此毫无征兆。我坚信,正是肖东带来了什么,他就是要将我带入地狱。我似乎已经要看见他身后隐藏的那个影子。
看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却又有谁知道他的样子究竟是真是假?我努力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向他靠近,两眼紧张地盯住了他的每一丝细微的动作,眨都不敢眨动一下。
我甚至想象过:在某一个瞬间,他会突然迅速地从地上弹跳起来,站在到我的面前,用他那双粗壮的手掌扼住我的喉咙,而他的身子永远躲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无人能够发现。我相信这样的结果,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太深邃的人。
还好,暂时还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终于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肖东面前。就在这时候,他的呼吸一滞,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条件反射地被吓得一颤,就想往后退。然而下一个瞬间,我的双脚就牢牢地定在了地上,再也舍不得挪动一步。
我看见,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肖东的身体也开始不停颤动起来。他的手有些松动,于是,原本被捏得紧紧的信封口居然松开了,一张照片的边角从里面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看样子多半又是偷拍。所有景物的形状都被颤动的镜头拉扯得模糊了,树影绿幽幽的,和天空一道,被拉成了成了混沌的一片。我能够看见的那个角上,一个人正行色匆匆地从镜头前面经过,整张脸几乎被镜头拉扯得变了形。
那人正穿着一身深灰色底色、带着黑边的运动装,身材高瘦,剃着一个最简单的平头,最长的头发都绝超不过一厘米,整个人显得很是精干。而那张脸即使再模糊我也能立即分辨出来,正是曾毅晖的父亲曾伟。而且看他当时的穿着打扮,也异常熟悉,仔细一看,正是他们在朝山村留影时的样子。
等完全看清楚之后,我的心立即狂跳起来。每一次到朝山村,我似乎都能遇见意想不到的惊喜。即使不知道这样的惊喜究竟是福是祸,但在一片迷茫中似无头苍蝇般乱撞时,突然找到一丝曙光的感觉确实很爽。
这一次,就算后面有一根绳子拽着我,我也舍不得转身离开了。
我几乎是狂奔着朝肖东冲过去,趁他还没有从咳嗽中缓过来的时候俯下身去,抓住了他手中信封的另一端。这是最好的机会,转瞬即逝,我手上使劲,眼看那只信封就要被我抢夺过来。
我的心跳更加急促了。
谁知,就在我快要成功的那一瞬间,肖东猛地惊醒了过来,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两只瞳孔都变成了赤红的颜色,凶狠而且恶毒,似乎要活生生将我吞噬。鼻孔里不停地往外喘着滚烫的热气,像一头发了疯的猎狗似的狠狠地盯住了我。
这一次我终于知道,肖东是真的疯了
即使他的演技再高,即使他的心机再深沉,即使他的伪装再巧妙,他也绝做不出这样一副样子。只要是个正常人,就绝对伪装不来。
这一次,我是从心底里感觉到了震撼。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我面前突然变成了疯子。
我的手还停留在那只信封上,一时没能来得及收手。就感觉肖东像是被点击了一下似的,整个身子猛地震了一下,立刻拽紧了信封开始往回夺。惨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嘴角夸张地撕扯着,发出一阵阵类似野兽般的嚎叫。
我愣住,蓦地发现肖东脸色变得极其阴毒,两片嘴唇再次朝两边撕扯开,露出上下两排牙齿,呲咧着。还没等我有什么反应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脑袋一伸直冲着我的手就咬了下来。
我吓得尖叫了一声,立即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把肖东的手甩开,另一只手也就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接下来,那信封自然就被他一把拽了回去,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朝我呲牙咧嘴地嚎叫着,整个身体却仿佛筛糠般颤抖起来。
这时候我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低头,就看见手腕上被他掐出一条明显的红痕,旁边还有一道未遂的牙印,只觉得心里无比气愤。先前又是被欺骗,又是被利用。还差点在档案室被炸死,王煜也搞得无影无踪,让我像个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此时新账旧账集中到一处,自然有一股邪火直冲到了头顶。
这一次我连想都没想,就直接朝肖东扑了过去。
肖东也不知是怎么来的这里,更不知究竟遇到了什么,不过看他的样子必定是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此时身体虚弱地根本不堪一击。如果不是仗着那一股疯劲,估计早就虚脱了。
我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的手按在了地上,压住他的脚,等确定他一定无法挣脱时才放下心来,随后伸手去拽那只信封。
这时候,肖东就跟彻底失去控制了一样,不停地乱蹬乱踹起来。我的力气本来也并不是很大,这时候就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而那信封在我们一连番用力拉扯下变得皱巴巴的,就像刚从垃圾箱里扒拉出来的一样。甚至里面的那张照片,也不甘寂寞似的从信封里露了半边出来。
我随意一瞥,只见上面赫然还有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影子,然而不容我多看,那张纸片在争夺中指一闪就从我面前晃了过去。
我不由地双眼一亮,更加用力地抢夺。
这时候,就听肖东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就像被蝎子蛰了似的,浑身猛地挣了一下。仿佛被割喉放血的公鸡,蓦地发出临死前最后一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连踢带踹地将我推倒了一边,双目赤红地站了起来。
而信封里的那张照片被他的动作一番折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信封里面彻底掉了出来,倒扣在地上。
而肖东还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仍旧紧紧抓着那只信封,双目中尽是恐惧的神色,死死地瞪着我。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慢慢地,后背抵在了墙上。
见我也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过去,他再次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嚎,作势又要张口咬。我急忙往后缩了一下。
肖东见得着机会,便嚎叫着扑了过来。我没有准备,立刻被他撞得斜倒在一边墙上,再回头时,只见他已经一路冲了出去。而那张照片依旧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倒扣着,上面被肖东踩了一个黑乎乎的脚印,显得异常凄凉。
我跟在肖东后面,象征性地追了几步。却见他神智虽然已经不清楚了,速度却丝毫不慢,只一晃,身影就被周围的夜色迅速掩埋住了,再也找寻不到一丝一毫踪影。
我这才回到屋内将照片捡起来,只见上面葱葱郁郁的一片,正是那张十二人合影所在的位置。原本隐藏在信封里的那一半此刻完全显露出来,是一片宁静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而湖水旁边,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运动装的女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又是一个没有在合影里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