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朝山 第三卷 异域之行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卷 异域之行 第三十五章

不过在反应过来之后，我的身子还是本能地往旁边闪了一下。而就在这时候，我却隐隐约约地听见有谁在我耳边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婉转低回，听起来却说不出的阴冷。

我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手一时没能握住，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我顿时呆若木鸡，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恐惧在这一瞬间几乎把自己的整个身子给填满了。就看那只手电筒骨碌碌地滚动着，一直溜到了前面很远的地方，却终究没有熄灭，光线反而更加清晰地找到了前面那个蹲坐的人身上。

这一次我完全确定了，那正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年龄和我们差不多的男人，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T恤，双臂抱膝，眼神呆滞地望着我们。

我条件反射想到的就是卫青，因为他走进坍塌的山腹那天，身上穿的正是这种颜色的T恤。当时的那个场景，我终生都无法忘记。我立刻叫了起来：“那就是一个人”

没等我的话说完，王煜已经抢先一步反应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前去，将手电筒捡了起来。

而那个人似乎终于被我的声音惊醒，猛地将头抬了起来，一双无神的双目直直地扫向前方。这时候，王煜正好将手电筒捡起，光线只在那人脸上晃了一下就转到了一边，速度快得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等再扫过去时，却只能够照见一个背影，只见那个人已经跳了起来，飞快地朝通道里跑了进去。

“追”王煜猛地一声大喝，拔腿就跑。我愣了一秒，立刻发现手电筒的光线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忍不住皱了皱眉，却还是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王煜的手电筒摇摇晃晃，照得很不稳定，但也能够勉强看出前面那人已经精疲力竭，此时他脚步虚浮，跑得歪歪斜斜，似乎不是在逃避我们而是在逃命一般。

随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那人似乎也有点坚持不下去的样子，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王煜终于把手举了起来。我的心立刻一沉，暗想这一次这只可怜的手电筒是不是还有那么好的运气。

果然，下一个瞬间，只见一团模糊的光团拉成一条模糊的光影便朝着前面那人飞了过去，随后就是“啪”的一声轻响，那人不知道被打中了什么地方，身体一晃，立刻倒在了地上。手电筒一直滚出去半米远，刚好被一块突起的地面拦了一下，才停了下来。这只手电筒中的战斗机，竟然真的没有熄灭。

这时候，王煜已经合身扑了上去，一把按住那人的手脚。那人还要挣扎，却被王煜死死地按住了，扭动了很久也没能挣脱，随后便安静了下来，侧着脸看向一边，两只眼睛空洞而且无神，头发很长很凌乱，几乎将脸完全盖住了，而那张脸也满是泥土和血迹，根本分辨不出本来面目。

我急忙过去把手电筒捡了回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后盖有点松，光线有点暗以外，似乎一切正常。我立刻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这时候，手电筒就是我们的命，天知道王煜怎么每次都会拿它当做武器，而且动作还那么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王煜立刻把手电筒接了过去，直直地照到了那个人脸上。说实话，当时我在心里好好地鄙视了他一番，他不知道这样做的性质很恶劣吗，那个人在黑暗里呆得这么久，突然对上这么强的光线怎么可能受得了？

但接下来，我们吃惊地发现，那个人居然对手电筒的光线完全无动于衷。王煜用手电筒各个方向地照过去，那人的脸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连转都不转，似乎已经对光线完全失去了反应。

“不会是瞎了吧？”我愣了一下。王煜立刻伸手到那人面前晃了几下，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便回头冲我说：“应该不是，刚才他转身要跑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如果是盲人，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动作。”

“那你说他怎么回事？”我急了，“难不成是个傻子？”说这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一方面希望这个人干脆就是个傻子，可以避免给我们带来危险，但另一方面又暗暗希望他能够给我们指点一下出路，不至于在这里活活困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总感觉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即使他的头发再凌乱，身上再肮脏，体型变化再大，这种熟悉的感觉却总是无法掩盖住的。

王煜伸手把那人的头发拂到一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很显然，他也有那种奇怪的感觉。紧接着，他又伸手将那人脸上的泥土和血迹使劲蹭了几下，泥土脱落之后，那人的面目才终于显露出来。王煜拿手电筒一照，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叫道：“颜非居然是颜非”

这时候我早已经惊讶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颜非所在的位置，整个人呆若木鸡。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我和颜非再一次见面的场景，或浪漫或诡异，却惟独没有想到竟会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他就像是个死人似的，直愣愣地躺在我面前，话也不说，一动不动。

我已经不知道该为找到他而高兴，还是该为他变成这个样子而难过了。

半晌，我蹲到了颜非旁边，慢慢地帮他把头发理到了一边，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问王煜：“你刚才砸到他什么地方了，是不是打到头，把他给打傻了？”

王煜立刻白了我一眼，伸手把颜非后面的头发拨了起来，指给我看：“你可别诬赖好人，他这后脑勺上简直是光滑可鉴，连个印子都没有。再说了，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他就是这副鬼样子，那时候又是谁把他给打傻了？”说这话的时候，王煜眼中闪烁着一种类似幽怨和无奈交织的神采。

我尽量把他的眼神忽略掉，然后问他：“那你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吗？如果他的眼睛没有出现问题，那肯定就是脑子不清醒了。”我不由地暗暗想，在这之前，他究竟遇到了什么，又能遇到什么？

“有可能。”王煜点了点头，再次拿手电筒照了照颜非的眼睛，“你看他的眼睛，呆滞无神，对光线也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整个人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彻底卡死了一样。”王煜顿了一下，突然说：“就好像睁着眼睛晕过去差不多。”

“简直是胡扯”我瞪了他一眼，转身摇晃颜非的双肩，道，“颜非，你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颜非依旧双眼发直地看着原先的地方，既不说话也不动，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根本和他无关。

我急了，更加用力地摇晃他。这时候我所有的恐惧斗借助着这样的动作发泄出来，如果颜非还有意识，估计也能再被我摇晕过去。谁知颜非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反应，倒是在我的摇晃之中，一样东西从他的裤兜里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和王煜同时看过去，竟是一只红色的小巧手机。王煜立刻将它捡起，才看了一会儿脸就变了，给我递了过来。

我一看，只见王煜查看的是通话记录，上面拨出过的仅仅一个号码赫然便是我的，而且拨打了至少十次之多。我愣了一下，急忙查看时间，显示的是半个多月以前。

半个多月以前？我有点弄不清情况了，半个多月以前颜非早就不见了，或者说，从朝山村出来之后我压根儿就没见过他的影儿，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然而再看看日期，我似乎又觉得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日子，或者说，这是一个发生过重大事件的日子。我的脑子有一个特性，就是对于发生过重大事件的日子总是会记得特别牢。

我仔细回想着，眼睛下意识地瞥向王煜，只见他也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突然，一个场景猛地闯进了我的脑海。我终于记起来了，就是那天，王煜手里的篮球把我给砸了，而那时候，我刚好接到一个电话。两件事情竟然以这样的关系联系到了一起，我愣愣地看着颜非，一时也有点呆住了。

我想象着当时的场景：颜非紧握着电话，怀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不停地拨打，然而，另一端却始终只有冰冷的机械女音告诉他：“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当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恐惧，无奈，还是疑惑？

他为什么不拨打曾毅晖他们的号码？很快我就想到了答案。那时在老房子废墟前，颜非就把他的手机丢了，这是一只新的手机，用的是新的卡号。他只记得我一个人的号码。

他在最危险的时候把我的号码当成了救命稻草，然而我却彻底粉碎了他的希望。

半个多月的时间，发生什么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