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异域之行 第四十九章
我不由地叹了口气,明白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想了想,我把彭思雨的笔记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了彭亮,说:“给你,这是她的笔记,也算是遗物,现在见到你,就应该物归原主了。”
“遗物?”彭亮疑惑地看着我。“对。”我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便也不想用什么委婉的说辞,很直接地告诉他,“她已经去世了。我们在朝山村下面的地道里发现了她的尸体。而且……”
“而且什么?”彭亮问。“其实也没有什么。”不知为何,这时候我突然不想把那条怪尾巴的事情说出来了,便摇摇头说,“总之她已经去世了,具体过程我也不清楚,我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彭亮浑身一颤,竟然没有站稳,颓然地坐倒在了椅子上。两只眼睛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能深深体会这种终于发现亲人的下落却发现得到的居然是噩耗的心情,然而我并不想去安慰他什么。我可以做到对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来的错事既往不咎,也可以看在他照顾我小姨的份上不对他冷言冷语。但我做不到对他完全地原谅,毕竟我不是圣人。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由于彭亮和我、王煜之间的尴尬关系,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就听见突然有人敲门。我们都是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来探病。但谁会知道小姨在这里?
所有人都疑惑着,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门就晃了一下,被推开了,同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问:“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一看,竟是小姨的主治医师,急忙答道:“我就是。”那医生看了我一眼,又瞥了瞥门外,继续问:“那旁边的那个……颜非,好像也是你们送过来的。”
“对。”我点头,“他的家属还是我。”“还是你?”我继续点头:“这个是我小姨,那个是我男朋友。”那医生的表情陡然变得极为怪异,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什么奇怪的动物似的。半晌,他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那医生的办公室在另一栋楼上,一直走了四五分钟才到。里面雪白雪白的墙衬着雪白雪白的窗帘,看起来很怪异。
他将小姨和颜非的病情都大概说了一遍,和曾毅晖先前告诉我的并没有相差多少。大概就是说他们都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才导致对外界信息的暂时性关闭,脑子里只剩下出事那一瞬间的场面,至于现在的昏迷却不知是怎么回事了。
按常理来说,人在受到强烈刺激之后可能会引起精神的暂时性混乱,甚至是失忆,但像这样昏迷的并不多见。那医生说,也许是在水里造成了窒息,但究竟怎么回事他却也说得模糊不清。我看得出来,他也对两人的情况没什么把握。
这时候,我的脑子里却突然蹦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忍不住问:“那他们两个有没有可能是装的?”
“装的?”那医生再次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如果是装的,的确看不出来,但他们为什么要装?谁能忍受得了在床上几个星期一动不动?”
我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其实我也何尝不知道这种想法荒谬,但我当时确实觉得存在这种可能性。不过这些事情跟医生也解释不清,我也只得作罢。
等再一次回到住院部,彭亮已经走了,换了赵子易在那儿守着。他告诉我,彭亮说姑母已经去世了,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打算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
彭亮还托赵子易给我带话,说他很久以前开始就在信基督教,他回去之后会天天祈祷让上帝保佑我们平安,并且在上帝面前虔心忏悔以往的过错,希望能够得到原谅。
最后,他还托赵子易帮忙,找到彭思雨的尸体之后带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然后告诉他坟所在的位置。他说,家里人都以为彭思雨已经死了,二十年前就已经伤心了一次,不想再让他们伤心第二次了。
我听着赵子易娓娓道来,心里居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对彭亮还有一丝羡慕。他能够这样轻松地放弃一切线索,然后义无反顾地回头步入生活正轨,这是我无法做到的。
然而,这样的心境却突然间让我感觉到自己可怕起来。我不知道我当时听着赵子易的讲述时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也许很漠然吧。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变了。
当天下午,帅胖子将赵子易和苏琦接了回去。我和曾毅晖则留下照顾小姨和颜非。至于王煜,左手臂上有严重的擦伤以及撞伤,左肘关节甚至还有些错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伤的,他居然还一直忍到了现在。
我这才想起,难怪他在营地的时候一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但他为什么不说出来?我问他,他就用一种极度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幽怨到我都感觉自己罪大恶极。最后他说:“你到现在才想起来问。”然后就又不吭声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得就像一杯白开水,我们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我守着小姨,曾毅晖守着颜非,王煜则吊着一只打了绷带的手臂东跑西颠地做替补。
这期间帅胖子来过几回,都是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关于两人病情的话,放下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就又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倒是先前那瘦子始终都没有见到过踪影。而看他那张胖乎乎的笑脸下隐藏着焦急,显然寻找曾伟的事情也没有获得太大的进展。
而从来到医院到现在,除了刚来时去过医生的办公室,我始终没有离开过小姨的病房半步。不为别的,我现在最怕的不是小姨醒不过来,也不怕她醒过来却把什么都忘了,我最怕的,是她醒过来之后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样我才真是想要撞墙。
然而这等待之中,我却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发呆还是发呆。再不然就是站在病房的阳台上看楼下种的树,渐渐地都能从那树里看出人的影子。
而先前的经历乱得就像一团浆糊,整个堵在我的脑子里,而因为一些人一些事突然发生变化,反倒把之前的很多线索给破坏掉了。我现在的感觉,应该怎么说呢,就好像举着两个筷子,却面对着一大碗玻璃球。那些东西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不遮不掩,可我偏偏就把它们夹不起,也串不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有近半个月,眼看着再有半个多月就要开学了,小姨他们却还没有一点起色,我也不由自主地着急起来。
也不知道是第几天的下午,曾毅晖突然接到了帅胖子打来的电话。两个人唧唧歪歪地说了起码十多分钟也没有说出个什么名堂,而曾毅晖的脸明显地变幻莫测起来。我当时就预料到,有些事情可能起了什么重大的变化。
果然,两个小时之后,帅胖子开着一辆路虎到了住院部楼下。从这时间可以就看得出来,这胖子简直就是在玩儿命。
曾毅晖也二话没说,连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没交代一声,就冲下楼去跟着胖子跑了。我急得在楼上大声问怎么回事,结果回答我的只有车屁股后面扬起的一股黑烟。
我一个人当然看不了两个病房,于是急忙给王煜打电话求助。王煜正在另一间没人的病房里偷偷睡觉,接到我的电话立刻跑了过来,问我喊他干什么。
我让他去旁边看着颜非,谁知道他居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我问他怎么了,他就说:“阿舒,你真是够偏心的,你有没有看出来我也是一名病号啊?”
我白了他一眼,就听他又说:“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我和颜非说到底也算是情敌,让我去看着他,你就不怕我干脆给他一棒子,让他昏迷得更彻底一些?”“你敢?”我朝他怒目而视。
“那也说不定哦。”王煜笑着说,“被爱情逼昏了头脑的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我的火立刻冒得三丈高,忍不住骂道:“爱你个头,爱你们全家的头,赶紧给我滚”
王煜朝我吐了吐舌头,这才老老实实地去了隔壁。我站在那儿,愣了半天也没能回过神来。说实话,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而只要是一个女孩子,感性永远都会大于理性。现在,我的理性和感性就正在发生着激烈的冲突。
理性告诉我,王煜是个城府很深的人,那张笑眯眯的脸下面永远不知道在想什么,绝对不可以轻信。但感性却说,也许他是真的喜欢我,尽管这样的喜欢可能掺杂了一些恶作剧的成分,但毕竟还是建立在有好感的基础上的。作为一个女生,知道一个男生可能喜欢自己其实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然而想来想去,我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倒不是怕王煜真的给颜非几棒子,而是怕他过去了就直接躺在椅子上睡大觉,连颜非偷偷跑掉都不知道。
越想越不对劲,我终于坐不住了。想想颜非离小姨也就一墙之隔,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便站起来走了过去。
谁知刚到门口,就听见王煜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用再装了。”我不由一怔,难道颜非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