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人头

135 人头

当夜陆峥师兄妹四人在李家宅子里安歇。

晓晓睡到半夜，突然觉得很热，那种热，是一种蒸腾的热，就好像身体****于撒哈拉沙漠的骄阳中晒了四五天，然后又没有水喝的感觉。

她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口又渴得厉害，于是把被子推到一边，准备爬起来找水喝。同时，心中又隐隐觉得奇怪——这明明只是初夏四五月的天气，山边夜里又凉，睡觉还要盖被子呢，怎的突然就热起来了？

四周黑漆漆的，十分安静，屋子里只有床另一头的敏敏师妹那平静的呼吸声。晓晓努力眨眼睛，使自己适应屋子里的黑暗，然后，她看到有微弱的天光透过纸糊的窗子照进屋来，隐约显出窗边木桌上摆着的杯盘茶具的轮廓。

晓晓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到窗边，摸到了桌子上的茶杯给自己倒水。

奇怪，杯子是温热的，连茶也是微热的——难道李家的下人半夜还给换水的么？

倘若晓晓此刻是清醒的，她应该能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偏偏她此刻处于半睡眠状态，脑子是迷迷糊糊的，所以就没多想，径直把杯子送到了唇边，还习惯性地抬了抬头，看了眼窗外——

这一看，晓晓差点儿吓得心肌梗塞——有个男人趴在窗头

那糊窗用的纸，不知何时被人捅出一个大洞，露出菱形的窗棱；此刻，那男人就趴在窗洞前，一双灼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女孩，眸子就像两点鬼火，在黑夜中隐隐闪光。

他离她这样近近得好像能闻见他的呼吸声

晓晓猝然一惊，猛地捏紧了手中杯子，嗓子颤抖着像要哑掉一样：“谁？”

然后，有微微的红光靠近窗子，好像有人在窗下把灯笼提得近了些。

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晓晓发现，那竟是李家的三少爷，那个病榻上的少年

此刻，他像个小孩子似地趴在她窗户的大洞上，露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他的脸色在红光的映衬下有了些血色，更显得眉清目秀了。只是，可能因为半夜的缘故，他的长发没有梳，在夜风中翻飞纠缠着，就像一把暗色的水草。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醒过来了吗？师兄给的丹药还真管用

之前都听人说这孩子心地善良，所以晓晓初初一惊后，又放松了下来。

他只不过是个病人，没有任何威胁性的。

晓晓镇定了一下，道：“是你？”

少年眨眨眼睛，趋前一步将头抵在窗棱上，几乎要探入屋来，好奇地问：“你在喝什么？”

晓晓抬了抬手中杯子：“在喝茶，你要么？”

少年露出渴望的神情，舔了舔嘴唇，好像很渴的样子。

可怜的，他大概是服下了师兄给的丹药，半夜醒来身边没人伺候，所以才到处乱走，找水喝的吧？李家的下人也太懒惰了

晓晓便另取过一只杯子，倒满了茶，就从窗棱空隙处递出去。

少年微笑着，并没有动手接她的杯子，反而是将头凑过来一点，就偎着晓晓的手喝水。

他低着头慢慢啜饮着，小心翼翼地，又很愉快的样子，这令晓晓稍微有点尴尬——跟他不太熟，这种姿势有点小****；不过想到对方此时是病人，于是心中又释然了。

少年喝完一杯水，抬起头，声音软软地：“我还要~~~~”

那模样就像个撒娇的孩子。

晓晓心最软嘛，嘴角扯了扯，又给他倒上一杯。少年再次偎过来，准备再就着她的手饮水，隔壁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妖怪”

是陆峥的声音

晓晓猛地一惊，杯中茶水就洒了出来，水溅上少年的脸庞，顺着他黑色的长发往下滑落，晓晓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弄湿了你的衣服……”

咦？他没穿衣服？

晓晓在窗前低头，猛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整个人石化当场——少年没有穿衣服

不，其实不是没有穿衣服，而他根本就没有身子

难怪之前他要就着她的手喝水呢，原来他根本没有手，只有一颗飘浮在半空的脑袋

黑幽幽的长发如斗篷般披散下来，遮住了脖颈，加之之前的光线又暗，所以晓晓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天啊……晓晓吓呆了

少年见她这副神情，猛地扭头就走，窗前红光忽闪了一下，晓晓陷入一片黑暗。

陆峥几乎立刻就赶了过来，他提着仙剑，猛地踹开了晓晓的房门，急急道：“师妹你没事吧？”

晓晓傻愣愣看着他，木然摇头。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手中还攥着方才那少年喝水用的杯子，顿时猛地尖叫一声，“呯”地把杯子砸到窗外

陆峥立刻扑过来，按住她肩头，焦急问：“师妹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晓晓死死抱住了师兄，身子扑簌簌一阵乱抖：“师兄，有鬼啊鬼啊鬼啊——”

陆峥连忙轻拍她后背安慰：“别怕，别怕，那只是一只妖怪”

晓晓狠狠拽着他的衣角，尖叫：“我还喂他喝水，我还喂他喝水他只有一个脑袋，天啊”

她似乎惊吓过度了。

陆峥双手捧住她脸颊，看着她眼睛，大喝道：“师妹，你冷静一点它只是一只妖怪，没什么可怕的，你是斩妖师啊”

晓晓瑟瑟发抖：“呜呜，我才不是斩妖师咧……”

陆峥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又回到屋外搬了一个人进来——是与他一起住在隔壁的小师弟他此时横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昏迷了。

“啊，师弟他怎么了？”晓晓总算冷静了一点。

“那妖怪用了迷术，师弟他昏倒了。你去看看师妹，她应该也中了妖术。”

晓晓这才发现敏敏师妹一直睡着没有醒来——也对，闹出这么大动静她竟然没惊醒，看来的确是中了妖术

“那现在怎么办？”晓晓急得六神无主。

陆峥道：“无妨，迷术只是令人昏迷，待妖怪走后自然能解。师妹，你留在这里照顾他们俩，我这就去追那妖怪它方才受了惊吓，此刻不知闯去了哪里，恐怕会害人性命”

陆峥提起仙剑，迅速在屋子中央划了个大圆圈，很快，一个白色的结界成形了，他把晓晓三人都弄到结界里：“呆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去就回”

晓晓拖住了陆峥的衣袖：“陆师兄，那妖怪很可怕，你小心点”

陆峥点头，匆匆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然后离去了。

晓晓缩在结界里，想了想，把昏睡的师妹师弟都挪到自己身后，然后又抽出一柄闪亮的剑握在手里。

结界闪着银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晓晓的手还在抖，一直不停地抖，尽管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可身体却好像神经质地不听使唤。于是她用一只手用力握住了另一只手，剑柄是凉的，手心也是凉的，后背突然也凉了下来——因为方才出冷汗了。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然而这种静，却更让人感到可怕——那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晓晓强行镇定，终于能思考了，她脑中涌现许多纷乱的念头——

方才那个没身体的三公子，是否被妖怪附体了？

那妖怪，是否就是之前在李家连杀四人的罪魁祸首？

倘若是，他为何此次杀人竟没提前通知呢？他不是每次杀人，都会提前三天通知李员外的吗？

啊呀，李员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妖怪凶猛，之前为何不提醒一下，告诉我们妖怪附身之时会让人身首分离的呢

这么恐怖也不给点时间心理建设一下，想吓死老娘吗？

晓晓郁闷了一下，想到不管如何，下一个死的人肯定是那李家三公子了她心里多么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方才他还就着她的手喝过水哩虽然当时是那妖怪附体了，可他的眼神多么柔软啊，倒像个未成年的小dd。

晓晓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太慌乱，竟忘了把妖怪附身于三公子的事告诉师兄了，师兄见到他，不会也吓一跳吧？她想出结界，把妖怪的事提醒师兄一声，可又不敢离开两个师弟师妹。转念想想，师兄那么厉害，又那么聪明，一定比自己想得还要周到，自己还是老实呆在结界里等他回来吧否则出去了，恐怕又给他添乱。

正这么犹豫着，房门突然“叭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在走廊上撞到了门板。这声音虽然不重，但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明显。

晓晓心脏猛地跳了一跳，然后，门缓缓被推开——不，应该是缓缓撞开。接下来，晓晓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那颗人头，李家三少爷，不知何时又悄悄绕回来了

夜风从门缝吹进来，卷起他的长发，飘飘扬扬像乱舞的水草。

他飘浮在半空，看着她笑

“你你你……”晓晓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握紧了长剑。可是剑柄为什么一直在抖？害得她双手用力都捉不住。

少年缓缓飘近，带着一股子热浪，屋子里陡然间像置身于地狱熔岩

晓晓甚至看到，他那挨过的门板上，显出一道深黑的焦痕

就是那正阳山的火性小妖

想到这一点，晓晓脱口便问：“你想干什么？”

“我想喝水。”人头开口说话了，幽深的眼睛紧盯着晓晓，语气软软地哀求：“我好渴。”

晓晓吞了一口唾沫，指了指桌子：“水，水在那里……”

少年皱眉：“我没有手。”

晓晓呆了一呆——难道还要我喂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