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名乞丐有三个要点:
第一点是身份要够下贱,流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无名无姓,大字不认得一个,瘦瘦小小长相也很猥琐,正好符合。
第二点是脸皮要够厚心要够黑,任是大爷姑奶小姐先生,穷的富的,只要逮着机会,上前哀求道:“行行好,赏口饭吃!”那人心里嫌麻烦,必然会给些小钱把你打发,这方面流浪最擅长。他还想出了一些新鲜的法子,譬如用白布将脚绑在一根拐仗上,装瘸腿,或将手反绑在背上,装手残。如此一来,可怜他的人多了,给赏钱的也多了。
第三点是够机灵,这个官府衙门,土豪恶霸,地痞流氓的,千万不能惹。遇到这三种势力清路的,就要马上避开,有很多老乞丐避得慢了,被打了真个瘸脚断臂的,那个惨啊。流浪够精明,见人赔笑脸,那三股势力也不拿他怎么的。
总之,流浪是完全符合这三点,算是一个称职得不能再称职的乞丐,在长安城的生活过得是无忧无虑。但是他最近有了些烦恼,也怪流年不利,这个西北旱灾,东南水灾同时发生,好多灾民涌进长安城来,抢了他的饭碗。本来他日日温饱不差,灾民一进长安城,让他当天就挨饿,那些老爷姑奶小姐先生,一见乞丐,就像遇了瘟神一样,没命地逃开了。官府衙门,土豪恶霸,地痞流氓的虽然还有些威慑力,但是架不住灾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赶走一批,又来一批,简直是赶不走的苍蝇。这三股势力也不理了,跟灾民乞丐保持了个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局面。
“唉!”流浪躺在一处破庙里,摸着饿瘪了的肚子,摇头喊道:“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躺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高瘦的乞丐,脸黑得跟个炭似的,他接话道:“流浪,你这么年轻就唉声叹气的,将来还怎么过了。想当年,大爷我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嘿,我在羽林军里混的那三年,那是春风得意。你别看羽林军是保卫长安城的,其实里面的油水多着呢。有些大官犯了事的,朝廷就派我们去抄家,我们跟着将军王爷,把那个大官的家全搜了个遍,有些值钱的小玩意偷偷塞入自己的荷包,那是不违纪的,主子也不会理我们。当然啦,你也不能多拿。还有,那些大官人家的婢女小姐啊,长得真是水灵,我们有时也偷偷摸上一把,过过干瘾.”
“老周啊,你这些陈年往事都讲了不下一百遍了,我是在打算啊,我们以后怎么过日子。”流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老周呢是他在城外的野地找到的,当时他快死了,流浪就一时好心将要来一些饭菜给他吃了一些。没想到真是神奇,这老周就活过来了,在流浪的诱导下,也加入了乞丐的行列。两人又因此结成忠心不二的盟友,哪里有施粥发赏钱的,哪户人家好心的,都互通消息,一个有好处拿,另一个也有。可是,这老周就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喜欢讲当年在羽林军的生活,这开头讲嘛,流浪还感兴趣,尤其是讲到那些大官人家的小姐婢女如何如何水灵动人,还有那些夫人三四十岁保养得是怎么怎么好,流浪是听得津津有味,口水还配合着漱漱流。可老周日日讲,夜夜讲,没事讲,有事也讲,让流浪十分厌烦。
老周被打断话,见流浪不喜欢听,便仰头平躺,过一会才用正经语气说道:“流浪啊,我是比你大个十来岁,这江湖上的经验也比你多。办法呢,也不是没有,关键是”
老周讲到关键两个字,就不往下说故意吊着流浪的胃口,果然流浪好奇道:“关键是什么?老周你有办法就快些讲。”
老周语气沉下来,声音沙哑道:“关键是你肯不肯舍弃你在京城里的基业?”
“舍弃在这京城里的基业,难道是让我不做乞丐?”流浪惊讶道。
老周道:“不错,做乞丐能有什么前途,你见到那些老乞丐的生活,那个惨啊。我们一无所长,看相又不好,也寻不到什么差事,如今只有一条出路了,那就是落草为寇!”
“什么落草为寇?我没读过书也不认得字,别给我文诌诌吊书袋子!”流浪骂道。
老周这才道:“说白了,就是去做强盗打劫!”
流浪听后吓了一跳,道:“那是犯法的,要砍头的,做乞丐好歹也是个正经行当。”
老周道:“这个你小子是不知道,汉朝的开祖皇帝刘邦就是做强盗出身的。”
“也是。”流浪闭眼沉思了一会,坐起来道:“老周,这强盗实在是风险大,我这些年在京城辛苦打下的这份基业,实在是放不开。”
“流浪,你眼光要放开些看,这强盗虽然有风险,但若是成功干上几票,得个千两银子,一辈子无忧无悉。就是那花街里的大姑娘,也是想摸就摸”
听到这,流浪眼睛一亮,道:“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老周瞟了他一眼。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流浪虽是这么说,其实早就动了心,当晚,他做梦便梦到了花街里的大姑娘,正露出白嫩胳膊和大腿,向他走来
第二天流浪早早醒来,把睡得死死的老周叫醒。
“流浪,今天怎么这么早,这不睡觉肚子饿得慌。”老周抱怨道。
流浪兴奋道:“老周,我们这就当强盗去。”
“哦?你是不做乞丐了?”老周奇道。
流浪道:“千好万好不如银子好,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当强盗有前途!”
听到这话老周站起身来,那气势一变,感觉身份有些不同,只是身上衣裳破烂,脸依旧脏得看不出人皮来。
“既然如此,那我带你去个地方!”老周神秘道。
流浪对老周是非常有信心,便跟着他到了城外的一处野地。
流浪觉得奇怪,问道:“老周,这不是当初我救你的地方!”
老周气道:“你还敢说救我,你当初喂我的饭菜怎么是馊的,害得我拉了半天!”
原来这老周当时受了些内伤,并不是饿的,结果流浪喂他馊了的饭菜,把他给喂醒了。
流浪吐了吐舌头,老周走到一棵大树旁边,找了根树枝,挖了起来。
“老周,你挖什么,难道你埋了什么好东西在里面?”流浪问道。
老周道:“你也帮忙挖,挖出来就知道了。”
两人挖了好一会,掘到三尺深的地方,摸到一个包裹,老周用力抽了出来,原来是细长的东西,用上好的绸布包着的。
打开一看,却是两把闪着寒光的兵器,一把是九环大刀,一把是短剑。流浪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见到这两把兵器,就知道是贵重的东西。
“老周,原来你有这样的宝物,怎么不拿去卖?打铁铺里最好的兵器,那是值上百两银子的!这两把刀剑,那是比打铁铺里卖的还好。”流浪惊讶起来,抓起那把短剑,左看右看,只见那细细的剑身闪出刺目的寒光,剑柄则是两块方形黑铁,紧紧-夹住剑身。流浪掂量了一下,这把短剑重量不轻。
老周低声道:“这两把剑便是当年我在羽林军时,抄一位大官的家,偷偷藏起来的。这是朝廷有登记的,见不得光,哎,只怪当年我贪心,要不也不会逃出羽林军了。”
流浪听他这么说,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周是为了这两把刀剑才变成乞丐,不禁啧啧叹息道:“可惜可惜。”
“现在我们做强盗了,这刀剑拿出来也不怕了,反正都是杀头。”老周道。
流浪点点头,将这短剑别在腰间,老周也扛起那九环大刀,两人又走到一处偏僻的官道上,准备打劫落单的路人。
这不知不觉到了午后,这两人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响起来。
“流浪,啃些青草!”老周抓了把青草,要递给他。
流浪翻了翻白眼,道:“啃青草?”他心里有些后悔,如果现在他们还在长安城乞讨,哪会饿成这样。
“这强盗呢,也是看天吃饭,如果劫到富人,那就发了。”老周解释道。
这处的官道两旁有密林,十分偏僻,所以人也少。两人等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一个彪形大汉路过,这大汉的块头实在是大,流浪和老周两人的大腿加起来,还不够他一个胳膊粗的。两人我看你你看我,都不敢上前打劫。
那彪形大汉走过不久,又有个文弱书生路过,这流浪和老周那个兴奋,连忙冲上去将他拦住。
“打劫,留下钱财,饶你性命!”老周江湖经验足,便出口道,流浪跟在他旁边助威。
那书生十分瘦弱,见到他们两人一个拿着白晃晃的九环大刀,一个拿着一把利剑,吓得他直哆嗦。
“饶命,饶命!两位大侠,我是到京城应试的乡贡,家境贫寒,实在是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流浪和老周两人对望一眼,哪里信这书生的话,二话不说把他按在地上搜身。
除了从他包袱里搜出几本破书简外,还真的是一个子也没有,老周重重往他身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还真是穷鬼!”
流浪更是气愤,用脚猛踢那书生有屁股,那书生吓得踉踉跄跄逃走了,老周忙劝道:“省点力气,等下一个!”
流浪这一用力,果然肚子更饿,哎呀叫了一声,道:“俗话说第一瘟神,第二穷鬼,随便撞上一个都要倒八辈子霉,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两人又隐蔽到草丛里,啃了几把青草充饥,这青草一咬,那个汁水把牙齿全染成青色,两人都是一口青牙了。
又等了足足一时辰,那偏僻的官道上终于有了些动静,一个穿灰道服的须发道士驾一辆垂帘马车,缓缓驰来。马车走得极慢,似乎是帘中装着什么重物。
“老周,生意来了!”流浪抽出短剑,作势待发。
老周却拦住他道:“慢着,等他走近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对,走近了逃不了。”流浪这才按下,但两人的心情均是激动万分,看那马车装的,肯定是大笔买卖。
流浪心道,单是这马车,也有百两银子!他舔了舔舌头,那香喷喷的京城烤鸭和细皮嫩肉的花街姑娘正在向他招手。
好不容易那马车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段官道上,正要下手,却见天上落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头戴黄巾,身穿黄色道服,女的扎一高髻,身穿白色襦裙,两人各执一长剑,威武不凡。
老周拍了一下大腿,肉痛道:“被人抢先了!”
流浪是怒瞪着眼,此时那香喷喷的京城烤鸭和细皮嫩肉的花街姑娘已经离他而去。
却见那一男一女异口同声道:“妖道哪里走!”
马车上的灰衣道人马上从袖口抽出一把金钱剑和一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朝这两人厉声道:“敢坏我天山老祖的好事,我让你们全变成我的奴隶!”
说完,这灰衣道人手中的黄符化作一道雷光,向这一男一女劈去,这道雷光那是惊人,就如晴天霹雳。
“仙人!”流浪和老周同时惊道。
那男子不慌不忙,对着那雷光就是一剑,顿时将这道雷光击了个粉碎,化解了个无形。
灰衣道人大惊失色,连忙将金钱剑对他们射去,那男子用长剑格挡。可这金钱剑也不普通,居然在空中自行与这男子斗在了一起,只见那灰衣道人二指掐法诀,比划着剑招,似乎是控制着金钱剑的动向。
两人斗了一刻钟,那金钱剑被击中了数次不等,损毁落败,掉在地上散了架,灰衣道人口吐黑血不止。那女子见机上前一剑,刺入灰衣道人的心窝。灰衣道人倒下,没了声息,不到一会居然变成了一副骨架。
这情形将流浪和老周看得是目瞪口呆,不仅见到杀人,还见到这等奇异的法术,他们心里是又惊又怕,生怕被他们看见,也给他们杀了。
“孟师兄,这妖道的邪法不弱,居然有炼神期的修为!”那女子说道。
“还好我们除掉他,否则将来必成大患,我瞧瞧这妖道马车里是什么?”男子说着上前,用长剑掀开帘布。
帘布里面却是四个被绑了手脚,口也被封住的妙龄女子,有些还衣裳不整,她们都露恐惧的表情,这男子赶紧放下帘布。对那身旁那女子道:“闵琴师妹,原来这妖道捉了几个凡间女子,男女授受不亲,麻烦你去帮她们松绑。”
闵琴心道,这孟水师兄真是正人君子,便上前入了帘布中,对这四个女子说道:“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那四个女子急忙点头示意,闵琴便将这四人松绑,并穿好衣裳。
孟水和闵琴又让这四个女子坐上马车,然后往回走。孟水道:“这老马识途,定然能将你们送回家中。”四个女子拜谢不已。
孟水又道:“闵琴师妹,此事已了,我们便回太平山。”
闵琴面露微笑,用心念密法传话孟水道:“师兄,别急,百丈远的草丛中还隐匿了两个人,我们看看是什么人先。”
孟水略略感应,才察觉到草丛中确实有人,便会心一笑,也用心念回话道:“没想到闵琴师妹的感应能力如此高超,想必修为又更进一步了。”
闵琴笑而不答,两人便假意从官道一侧离开。
流浪和老周那个憋的啊,又等一会,才从草丛中出来。
老周心有余惊道:“刚才那两人使法术杀人,难道是仙人不成?”
流浪眼睛盯着地上白骨,发狠道:“管他仙人凡人,我们发财就好!”他将短剑别在腰间,将那白骨架上的衣裳一搜,果然搜出了几锭银子,沉淀淀的有好几十两,还有些黄符什么的。
老周见状道:“二一添作五。”
流浪掂量着分给他几锭银子,又将那散落的金钱剑收起来,一数,高兴道:“还有这四十八个铜钱,嘿,这归我了。”
老周不屑一顾,道:“没见过世面。”
流浪道:“老周,这四十八个铜钱,那可是十六个馒头的价,十六个馒头,够你吃三天的!”
“嘿嘿,那是,不如今晚去花街溜达溜达”老周奸笑道,流浪的口水便哗哗往下流
隐蔽在不远处的闵琴道:“原来是两个小毛贼,孟师兄,我们惩治他们一下,教他们改过自新。”
“好,就按闵琴师妹所说的办。”
孟水点头应声,两人便飞跃上官道。流浪和老周见这两人去而复返,吓了一跳,心里不知道怎么办?二话不说两人扑通一下便跪了下去,哀求道:“大老爷大姑奶,行行好,打发打发!”
也是两人太过慌张,本来是要求饶命的,没想到却脱口便把乞丐的行话讲了出来。
闵琴噗嗤一笑,但马上又正色道:“你们两个毛贼,居然敢携凶器作恶?”
流浪和老周一听,马上将刀剑往地上一扔,两手一摆。
“我们没有携凶器,更没有作恶!”
“我们没有作恶,更没有携凶器!”
这两人话是说在一起了,只是一正一反。
闵琴还想要再教训他们,孟水却眼睛盯着地上的那把短剑,诧异道:“这不是柳师兄的鱼肠剑,怎么会在这?”
“什么?是柳师兄的鱼肠剑!”闵琴奇怪问道。
孟水将鱼肠剑吸入手中,激动地抚摸着细长的剑身,道:“没错,这是柳师兄的鱼肠剑!只是这本命印记怎么没了,难道柳师兄遇害了?”
闵琴悲愤起来,道:“柳师兄一向温文尔雅,却哪来的仇家?”
“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追查清楚。”孟水眉头深锁,怒目瞪向流浪,喝问道:“说,此剑你从何得来?”
见孟水这架势,流浪那是被吓住了,喉咙就像卡着个什么东西,咯咯咯地话也说不出来。
这老周呢眼珠子一转,也对流浪道:“流浪啊,这大侠问你话呢,还不快说你剑从哪来的。”
“这剑明明是你!!!”流浪脑筋转过来,对这老周的嫁祸手段是惊了个呆。也是他岁数小,江湖经验太少,这才被老周得逞吃了个哑巴亏。
老周惭愧地偏过头,心道,流浪啊,你可不能怪我,这两个人死,总比一个人死好!
这一错愕,流浪心肺气得差点炸开,他刚要开口辩解,孟水又喝道:“快说!否则我让你不得好死!”孟水手中长剑便哐当一声架在了流浪的脖子上。
流浪到现在也活了十五六年了,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最多也是被地痞头子用棍棒威吓过,哪见过这种明晃晃的剑架在脖子上的阵势,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被吓的,翻了个白眼就晕倒过去。
老周见状,忙磕头道:“大侠饶命,冤有头债有主,可别来找我,可别来找我。”说着,他悄悄爬着退走。
那闵琴手中长剑唰地一响,亮在老周眼前,把他拦住,道:“孟师兄,这两人该怎么办?”
孟水道:“闵琴师妹,柳师兄的事情关系重大,这鱼肠剑又是这小子所有,需尽快带回师门审问,让师父发落。”
闵琴道:“那我们这就走。”
二人说完将手中长剑一放,长剑便停在空中,孟水一手将流浪提起,便与闵琴二人踏上长剑,御剑飞走,快如流星。
老周惊呼:“仙人!仙人!”他连忙拾了九环大刀,没命地逃去,边逃边流泪,心想,流浪啊,我老周对不住你,我老周忘恩负义。每年的今日,我一定为你多烧几柱香,烧多几叠黄纸,那花街的大姑娘,我也替你摸去
午夜时分,遗留在官道上的那具白骨,忽然动了起来。它的骨手撑住地面,腿骨作蹲状,站立了起来。连着身上的道服,它慢慢走到月光照耀的空地处,突然脸上、手上、胸口等看得见的部位,器官、血肉、毛发慢慢密实起来,在月光下极其诡异。过了有三刻多钟,这白骨便又变成了一个须发道人,这道人摸着身上衣裳,突然出声:“哼,小贼把老祖我的符纸信物全搜走了,可恨!那两个太平道的男女,迟早老祖要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灰衣道人骂咧完,向林中走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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