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用了一个“寻”字，却不是“宣召”，两个词千差万别，凝柔无声微笑。
凝霜没有打断凝柔，重新给她敷了冰凉的丝帕，轻声说道：“我去小厨房里给你熬些粥来喝。”
凝柔明白，凝霜这是要去告知慕容澈，自己醒来了，至于熬粥这样的话，不过是个托词，在宫中做了十年宫女的人，知道什么时候是该消失不见的。
“谢谢你，凝霜，我保证，你不会因为今个儿的决定后悔！”凝柔连头都没有扭过来，只是盯着头顶的淡粉珍珠色帷帐，轻轻说着。
凝霜不动声色，却是屈膝行了一礼。
三年的宫女生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凝柔已经将宫中的规矩，刻进了骨子里。
即便凝柔没有转过头，听着那悉悉索索的裙摆声，以及这中间停顿的时间，也可以断定，凝霜所行之礼，乃是奴婢对小主行的屈膝礼。
“我从不行后悔之事，你救了我，我的命便是你的，无关你的将来，也无关我的将来。”凝霜声音压抑着，却又带着一丝的期待与感恩。
在宫中待了十年，凝霜见惯了人情冷暖，她所求不多，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活着”，可在宫里，这两个字着实艰难。
凝霜承认，自己决定追随凝柔，面临的一定是腥风血雨，朝不保夕，“活着”两个字，会更加的艰难。
可是凝霜不会后悔，因为曾经的她被人踩，被人践踏，被人欺凌，可今个儿，是这十年里的唯一一次帮助，即便凝柔不过是顺便。
凝柔是奔着皇上慕容澈去的，她用生死相博，她活了，便是赢了，死了，便是输了，这样的赌博不可谓不霸气。
凝霜后来想过，若自己是凝柔，她会怎么做？
凝霜思量的后果便是，如果她是凝柔，她根本就不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顾忌着旁人，就像当时的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噙着泪望向凝柔，问她怎么办的时候。
她在想着什么呢？其实那是求生的本能，她希望凝柔替她挡过这一劫，她没有奢望，自己会完全不受伤，她只是想着，也许凝柔可以挡在自己的前面，这样她死的也不会太难看。
可是凝柔的表现，让她出乎意料，在那样的时刻，竟然推开了她，留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
西厢的房间里，有一瞬的凝滞，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一般的静谧，躺在床榻上的凝柔，似是能明白，凝霜到底在想些什么，轻声说道：“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救你，只不过是想着，若是我输了，还能有个人替我收尸。”
凝柔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徐徐的说着，仿佛生死之事，就如外面的天气一般平淡。
只有凝霜与凝柔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她们刚刚是怎样从阎王殿里讨了一条命回来。
凝霜轻轻一笑，道：“若我是你，会寻一个垫背的，而不是寻个收尸的。”
凝柔转过头来，带着清雅的笑容，望向凝霜，能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很好。
“那样对小主的屈膝礼，下次不要用了，若让皇后娘娘知道，又是一场风波，你我还要在这紫金宫中，待上一段时日的。”凝柔温声说着。
凝霜不动声色，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扭脸走了出去。
这便是凝霜的好处，轻轻一点拨，便知道该如何做，她受到慕容澈关注一事儿，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她还需要时间……
已经做了三年的宫女了，再做上几个月，又有何妨？且凝柔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一个低位的小主！
凝柔闭目养神，她要将自己的身体养好，有一个好身体，才能去报仇，去报复那些伤害她的人，这是那个人教给她的！
良久，凝柔听到殿门低哑的“吱扭”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慕容澈，终是来了。
慕容澈站在凝柔的床榻边，停顿住，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凝柔，素白的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如羊脂白玉一般的皮肤，似是冰冷的没有温度，仿佛躺在床榻之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雕像。
慕容澈不在乎面前的宫女是何模样，他更关注的是……
“说！你一个后宫中的宫女，是如何知道前朝之事的？”慕容澈声音中透着威仪，慕容澈七岁登基，如今已经十五载，十五年的龙椅生涯，只给了慕容澈冰冷的帝王之仪。
凝柔深邃如星空一般的眼眸，平静的望向慕容澈，慕容澈的五官很精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嘴唇有些薄，娘亲曾经说过，嘴唇薄的男人薄情，皇家的人，都有那样薄薄的唇……
“奴婢是服侍皇后娘娘去丹桂宫时，听太后娘娘身边的董嬷嬷说的。”凝柔没有一丝平日的怯懦，只是平静，平静的与慕容澈对视，平静的与他说着这个，让慕容澈压抑的事实！
这是凝柔一早为自己找好的位置，慕容澈见惯了宫女卑微的神色，皇后的强争之色，右相李良才与太后的强压之色，或低或高，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是与他平视的。
“董嬷嬷说，李大人的儿子是天纵英才，就应该被封为郡王。”
听凝柔说到此处，慕容澈冷哼一声，这样的天才，比比皆是，若是七岁了，还不能骑马射箭，那就是蠢材了！
凝柔似是解释，似是在叙说，“太后娘娘不方便出面劝说，以免落得一个纵容母家的名声，董嬷嬷便偷偷的让皇后娘娘想办法，逼得皇上同意。”
慕容澈眼神微滞，目光如闪电，射向凝柔，“皇后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慕容澈很了解皇后李琳儿，一个喜好权势，却没有什么脑子的蠢货，她不会想出这样的苦肉计来，更重要的是，这是违背李琳儿的本性的，她怎么可能冒着自己皇后威仪被侵犯的危险，来布置这个苦肉计呢，所以，面前的这个宫女在说谎！
慕容澈盯着凝柔，一字字的问道：“说，是谁派你来接近朕的！又是谁教你说了那些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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